“……没事。”林平之慢吞吞地爬起来,把被鲜血染透了的外衣脱下来扔进河里:“受了点小伤。”

甘尼克斯松了口气,景宣也走进来。渔船船舱内有一股长年累月的鱼腥味,他们精疲力尽地瘫坐着,然后掀开厚实的挂毯,看到景宣靠在船舷上回过头一脸疲色道:“我们安全了。”

神经一松懈他们才开始觉得冷,水里的湿气一下子从每个毛孔钻进身体里,明晃晃的太阳就跟完全照不到他们身上似的,景宣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子,一双脚血肉模糊。

景宣闭着眼下意识地拉紧衣襟,喉咙腥甜,胸腔就像漏了气一样一丝一丝地抽痛。忽然他身体里一阵翻涌,景宣把住船舷拼命地呕吐,就像有两只手拼命在拧他的胃般恨不得连最后一点胃液都给压榨出来。

“景宣?”林平之担心道,无意瞥见他脖颈上露出的一小片红肿的刺青,后者掬了把河水漱进口中的酸涩感,回头道:“没事。”

“伙计们你们要去哪儿?”船夫问,“总得给我个目的地吧?”

“是啊,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甘尼克斯肃容问,景宣垂眸思考了一会儿道:“不能去那不勒斯,我们的速度快不过他的军队,西庇阿的人一定会在那里守株待兔。”

“也许不会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嗯?”甘尼克斯看向神色古怪的林平之:“你教我的不是吗?”

“言之有理。”景宣低低道,背上的刺青仍有明显的灼热刺痛感,但其痛楚比不上心中所遭受屈辱之万一。身体刺上西庇阿家族的家徽,这在大家族只有极少受到主人恩宠信任的奴隶才会得到这份殊荣,但对景宣而言,这只代表令人愤怒恶心的侮辱。

“你们在开玩笑吗,我们要逆风行驶?”船夫见鬼似的看这三个外行人,“这个天,这破船?出海?来真的?”

甘尼克斯忧心忡忡地瞧了眼冬日灰白色的海面,开口道:“他说的没错,这艘船入海太危险,我们还是改坐客船较为稳妥。”

林平之疲累地耷拉着眼皮问:“你确定西庇阿会如此大费周章抓我们?”

景宣看向他:“我与他近十年的交情几乎算是称兄道弟,我了解他的为人,煮熟的鸭子飞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景宣苦笑:“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到底还是嫩了些,平白落得这个下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林?!”某个凯尔特人抗议,林平之淡淡扫他一眼,没搭理他。

“甘尼克斯自然不同。”景宣轻描淡写地恭维了两句,微微低头遮住眼中怒火:“忍气吞声就此作罢,此非大丈夫作为,何况我还是个商人,吃什么也不能吃亏,今日所受之辱我必叫他百倍千倍来偿。”

林平之心下一跳:“景兄言下之意……”

“我暂时不回中原,如今只有一个地方他会无可奈何。”景宣陷入沉思,随后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般神色微凛,“等等……西庇阿带着军队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消遣?想必我们从离开留爱沙的时候西庇阿就得到消息了。知道他们俩往来而又能够通风报信的只有一个人,凯撒。”

“凯撒?”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景宣点点头:“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莱西克斯,是个罗马将军,在留爱沙时我无意间知道了凯撒和克拉苏的计划,撤军只是个幌子,他们要和海盗联手剿灭起义军。”

“什么?!”两人惧是一惊,甘尼克斯警觉道:“你一早就知道了却没说?”

“我那时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但计划应该还没开始,至少现在还没有风声。”

林平之皱眉道:“你想去找斯巴达克斯。”

景宣点点头。

海面上冷得要命,寒风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割在皮肤上。他们挤在船舱里沉默着维持温度,持续的失血和晃荡的船只令林平之昏昏欲睡,甘尼克斯抱着他,和景宣一样盯着某个地方若有所思。

他们选择在附近一个稍大的港口靠岸。

船快靠岸的时候甘尼克斯出了船舱杀了,林平之随即听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他跟出去一看,船夫已经没了踪影。林平之吓了一跳似地看他,甘尼克斯解释:“他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他是无辜的,可以说还救了我们。”

“他是罗马人。”

林平之看着他,“如果你觉得你做得对那为什么还要向我解释。你不是克雷斯,我不希望你滥杀无辜。”

“得了吧你在渡口杀的那些士兵就活该下地狱了?”

“别吵了你们两个,等不及把人招来吗?”景宣制止了两人突然的争吵,“甘尼克斯,把脸遮起来别引人注目。”

他们回到地面,甘尼克斯冷静下来,“抱歉。”

林平之摇摇头,却什么都不想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