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在一座废弃的村落作为交易的地点。无数的奴隶在大街上翘首以盼,有些人因为重逢而喜极而泣,有些人因为最后的希望破灭而痛哭失声。他们脚步缓慢地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带着无数的鞭痕和烙印也无法阻止对生存和自由的渴望。

艾力贡也在人群中,他被克拉苏钉上了十字架,此刻必须依靠同伴的搀扶才能走路。纳西尔几乎不可置信地冷冷看了好一会儿才飞快冲到了人群的末尾,和失而复得的爱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但直到最后一个人林平之也没有看见景宣的身影,他并不在其中。

“他死了。”甘尼克斯悲伤地说,林平之仰头看向对方。他并不想承认这个但事实上他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结局。一个赛里斯行商死在了无关自身的罗马人和奴隶军的战场上,这本身听起来就有些不可思议和……可笑。

周遭的情绪感染了他们,林平之感觉甘尼克斯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一路至此的艰难和依赖仿佛都凝结其中。

“我讨厌你严肃的时候,甘尼克斯,那代表没什么好事发生。”林平之的指责让甘尼克斯摸了摸鼻子,他微妙地对自己在林平之心中的形象有了进一步的体认,一个总是不怎么正经的大个子。他有点不是滋味地想,斯巴达克斯一脸愁苦又严肃的时候可不会有人跟他说这些话。

好吧,管他呢,他才是能把这个酷得不像话的小家伙逗乐的那个。

两人回到破败的村庄,临近傍晚的时候所有人聚集在一片空旷的谷场上,他们杀光了多余的马匹和多余的粮草堆在一起。根根木桩垒砌的木台上克雷斯的头颅被包裹在白布中,绿草和鲜花满载众人的哀悼。

斯巴达克斯举起火把,望向所有人:“今晚,我们和本以为再也不能相见的兄弟们重逢,朋友和兄弟,父亲和母亲,儿子和爱人,在罗马的尖牙利爪之下团结一心相依为命,我们永远不能忘记那些牺牲自己的生命换来我们自由生活,永远离开了的兄弟。”

林平之同样在人群众,斯巴达克斯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从没想过时至今日自己竟也会对此感同身受。这一刻仿佛每一个人都心灵相通,他们的双眼中都有着同样热烈的希冀和渴望,那就是令他们紧紧相连的根本。仇恨罗马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被根植在他们的大脑和血肉中,促使他们沆瀣一气,共同御敌。

斯巴达克斯将火把递给妮维雅。

“克雷斯。”她接过火把走向爱人的遗骸轻声道,随后火焰点燃了木台。

“为了苏拉,维罗和米拉。”“奥诺玛莫斯。”斯巴达克斯和甘尼克斯接连道,犹如某个仪式的开场,一个个逝去名字在寂静的夜空中接力般回荡。

“莱斯克斯!”“奎托斯!”“奥瑞利亚!”“皮洛斯!”

“景宣。”林平之低声道,甘尼克斯搂过了他的肩膀,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动:“我受够了离别和死亡。”

“克雷斯!”妮维雅再次大喊道,而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如阵阵滚雷:“克雷斯!克雷斯!克雷斯!”

“战争远没有结束,让我们用罗马之血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将士!”斯巴达克斯高喊道,众人一呼百应。

他和所有幸存的兄弟拥抱,艾力贡,巴尔卡,甘尼克斯,到林平之的时候却改成了击拳。甘尼克斯不由取笑他:“别像个娘们,斯巴达克斯,我不介意这个。”

那天稍晚些的时候林平之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甘尼克斯还是头回知道小家伙的酒品那么糟糕,如果他不是及时把对方拖回屋里林平之不知已经提着剑在多少个人身上戳窟窿了。

不过那很有趣,甘尼克斯想,林平之不加节制乱来的时候让他有点奇怪的成就感。

“老天,你闻起来真不怎么样。”林平之就像一滩烂泥摔在床上,他不知怎么变得力大无比,一下子就把甘尼克斯也拉到床上,随即翻身压在他身上。猛烈的酒气熏得人头脑发晕。

“甘尼克斯。”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甘尼克斯厚实的干燥又暖呼呼的胸膛比硬邦邦的干冷床板好多了。他趴在那上面呼哧呼哧地喘气,热情地舔咬露在皮甲外的每一处皮肤,细小的红粒和浅色的毛发。他尝到了一点咸味——真令人惊讶这种天气竟然还能有人热得出汗,还有融雪和泥土的味道。

“甘尼克斯,我想要……”林平之含糊地咕哝着,柔软冰凉的长发弄得甘尼克斯很痒。他手口并用地扯对方的裤子,下一句话却吓得甘尼克斯差点跳起来:“我想进去你的里面,甘尼克斯,让我进去……呕——!”

“喂喂喂喂——哦,天哪,你这个小混蛋。”还在享受被撒酒疯的小家伙扒光过程的甘尼克斯冷不防被吐了一身,一股发酸的酒味立刻弥漫得到处都是。甘尼克斯不得不先处理他的脏衣服,他不想闻着这股味睡觉。

林平之还趴在床上醉眼迷蒙地看他,那颗模糊的金色脑袋在他视线里晃来晃去,然后越来越远。他试图聚集起视线,嘴里咕哝道:“你给我过来……”

“我会的……我会的,但不是现在。”他必须得先去把自己弄干净,然后找点能让小混蛋的意识回来那么一星半点的东西。

林平之听见脚步声渐远,他的头脑很清醒——或者该说自认为很清醒,他只是看不清东西,目光所及都天旋地转。他艰难地支撑自己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被压迫的胃里感觉好受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