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蔓,改名叫陆蔓子。

当时她只理解为末尾加了一个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没有去多想。

直到她不停地在草稿本上书写着新名字,一遍遍念着,才觉得十足拗口难听,像是掺了一半的日本风,连同自己一起变得不伦不类。

那一年,她十二岁。

正处于叛逆期的她,独立的性格渐渐鲜明,对于即将留在国内举目无亲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她反而反复问她妈:“那个日本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你得喊他一声叔叔。”陆慧说,“其实你如果答应一起出国,他早就为你的将来铺好一条路,你以后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时蔓子歪着头,毫不心动,即使多年过去,她依旧如此。

陆慧将女儿托付给了学校和自己信任的朋友,但对蔓子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因为她本身就不是个闹腾的人,整个假期憋在家里也不觉得闷,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温饱问题,这些更不用愁,因为陆慧每个月都会寄钱过来。

有了钱,她什么事情都好办。

陆慧和泽野走的那一天,蔓子一整天都没讲话,虽然她嘴上不说,心中还是存着一线希望。

眼前的女人比自己见过同学的妈妈都要美丽,原本她这样的年龄还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只能找到一个这样的老男人,还是国外的。

抛开是她母亲的原因不说,她真心觉得这样一个美艳女人,应该嫁给一个同样高大英俊的男人才合理。

可惜的是,没人懂的她的美丽。

走之前,泽野送给蔓子一个巨型y,放在她的床头,并面带诚恳地深深鞠了躬。

他赞她卡哇伊,这句她是听懂的。

后来,她还是喊了他一声:“泽野!”

叔叔,她是真叫不出口。

当时泽野脸色一愣,也听懂了,脸上绽放出笑容,不停摸着她的脑袋。

关于名字,之后在学校还有很多小插曲。

她因为自我都无法接受,所以在向新同学介绍的时候,只用原名。

可是学校的各种名单里,不免受到那三个字的冲击。

同学们便总是前仆后继地追问:“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日本动画片?还是你爸妈是日本人?为什么你爸妈不来看你……”

她尴尬地不想回答任何关于名字的问题。

再后来,班上的人都渐渐迷上日本动漫,看见她就不停地喊她蔓子,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这十年以来,陆慧回上海的次数屈指可数,除非是一些重要又繁琐的手续工作,通常她只待一两天就走。

蔓子倒是在有几年寒假的时候,拿着陆慧寄过来的飞机票去日本过年。

虽说是以过年团聚的名义,可她去了之后才发现,陆慧给她报了东京北海道和冲绳几日游,满满的行程都被安排在景点游玩上。

她索性就当自己是纯粹来玩的游客,一个人漫步在东京的大街上,却丝毫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熟人。

而陆慧,那个已经从妈妈变成母亲的女人,也从记忆中的美艳少妇变得更加风姿卓越。

蔓子以为陆慧至少会为泽野生下一个孩子,可是没有,她的身材甚至比十年前更加窈窕了,或许是她终于活出了自己,这才是她内心真正向往的生活。

同样的,她的眼光也变得越来越时尚潮流。

四月中旬的时候,她在学校忙着毕业的事情,陆慧和泽野突然来到上海。

他们才下飞机,就给蔓子打电话,要她抽出时间出来见一面。

蔓子推掉下午要排练的功课,匆匆赶到约定好的法国餐厅,她首先到达。

后来她才知道会面不过是一顿饭,一次说教。

陆慧的打扮依旧是那样光鲜靓丽,一身正红色紧身连衣裙到膝下,万年不变的高跟鞋搭配,大波浪卷的头发绾在脑后,耳间和脖子上的配饰光彩夺目,她一手挎着提包一手挽着即将六十的泽野。

泽野的眼纹线条增加了很多,两鬓也纷纷发白,皮肤有逐渐松垮的趋势,微笑的时候连法令纹也凹陷起来。

他走在陆慧身边,个子显得矮很多,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压迫感。

蔓子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对外表不大相配的夫妻朝她走来,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瘦了不少,蔓子!”陆慧惊喜地上下打量她,然后又皱眉数落,“这样的年纪就要打扮打扮,你怎么穿得这么朴素?”

蔓子低头看着自己的穿着,并没有什么大问题,t恤加薄外套以及牛仔裤运动鞋,这是学生最正常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