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曹植指了指水面上的绿藻。“她那首《塘上行》的开篇写的不就是这洛河两岸吗?”

《塘上行》是甄洛的名篇,也正是因为这篇佳作甄洛被后人尊为最负盛名的才女之一。世人都认为甄洛作这首诗的动机是因为不满于曹丕与自己虚假的爱情,更不满与曹丕登上皇位之后诸多作为,于是就写下这首充满苦愁与哀怨的《塘上行》来痛诉曹丕。今天曹植却说这首诗是为他而写,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殿下,对于这首诗我还听说个一个传闻。”我疑惑地说。“是说正是因为这首诗,甄皇后才会被……”

话提到嘴边,却又不敢说下去,只能戛然而止。

“才会什么……”曹植笑了笑。“才会被哥哥赐死对吗?”

我忌惮地点了点头。

史书上确实是这么记载的,甄洛因为这首令人肝肠寸断不忍猝读的闺怨之词,而深深地激怒了曹丕。尤其是最后两句,从君致独乐,延年至千秋,更是表面上祝福,实际上暗暗咒骂。从那之后甄洛就越来越被冷落,最后甚至被曹丕用毒酒赐死。

当然,这只是大家口耳相传的版本,也是听起来最合理的故事,但事实究竟如何,确实没人知道。

“才会被皇帝赐死,对不对?”曹植直截了当地把我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就让我替先生把话说了吧。”

我不敢再说什么,用沉默代替了解释。

“其实她的死根本和皇兄无关,当时她与皇兄的儿子曹睿都十多岁了,曹睿是皇兄最喜欢的皇子,而且皇兄一直以来身体都报恙,我想他早就决定把皇位传给曹睿了。”曹植的话句句在理,让人实在无法再反驳。“你觉得他会亲手赐死未来皇帝的亲生母亲吗?”

“那难道......”

“哎,是她自己饮鸠自杀的。”曹植低下了头,无力地揉搓着眼睛。

自杀!

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曹植这句话就如平地一道惊雷,骇人听闻。

“这是她对命运的抗击,也是她对我的鄙夷。她觉得我是放不下荣华富贵才不肯与她私奔的,她比我要洒脱地多,她觉得没意思了就会选择自我凋谢。”曹植大口喝着壶中酒,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有勇气把话说下去。“从君致独乐,延年至千秋,你看她这话多一针见血。嘲笑我一个人苟活与世。”

“殿下......”我实在不知道曹植是有何等勇气可以讲这个故事讲下去,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曹植不光不像传闻中那么放荡洒脱,反而有些唯唯诺诺不敢爱不敢恨。

“其实,皇兄比我还要心伤,皇兄很爱甄洛,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心。”曹植说着说着竟然又苦笑起来。“他贵为皇帝,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他编造了是自己赐死毒死甄洛的圣旨。”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洛河水时不时激起几簇水花,似乎是在迎合着曹植的坦白。我们是正午来的这边,而现在已经是黄昏倦鸟欲归时。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殿下,其实我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知道历史很容易被篡改。”

曹植侧倚在树桩上,对着河岸笑了笑。“先生,其实我不希望你相信我,你就是在梦呓就好了,其实我说给你听也是我自己的解脱,每次有人进来,我都会把故事说给他听一遍,心里就能舒服几分。”

这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画的世界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风景是假的,天气是假的,那曹植也应该假的才对,可说得话却是那么发自肺腑,那么真情实意。

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先生......其实我的故事才讲到一半,洛神赋的故事我还没有讲......不过天色已晚,你还想听吗?”

“自然是想听个明白。”

黄昏转瞬即逝,夜色降临了,月光洒在每个人脸上,我看了一眼那些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侍从和士兵,不免诧异。

从曹植开始跟我讲故事开始,他们就一直杵在那里。

“殿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因为我现在和你的谈话不属于《洛神赋图》中的内容,而他们只是被画出来为了洛神赋的故事进展,所以像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失去言辞,失去动作。”曹植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可我还是听的模棱两可。

“那他们都是假的,对不对?”

曹植点了点头。“他们就像是只会重复几句话的鹦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