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不远处那颗古松下,刚刚还在乘凉午休的那几个黑汉子此刻已经站起身来收拾行李。

骡马脖颈儿上挂得小铃铛被风吹得微响。

见我走近,他们都冲我咧嘴笑了起来,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大哥,请问我怎么才能出去?”我见他们态度友善就不客气地问道。

“想要出照金山必须沿着前面这条路爬到山顶,再从山顶另一边下去。你可以与我们一起走。”他们纷纷向我指了指前面一条藏在乱石丛林中的小径。这小径本身就曲折无比,再加上地势高耸,想沿着路爬上山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先给他们行了礼,又随即摇了摇头。“大哥,谢谢你们给指的路,可是我问得不是怎么出山,我是问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这个世界?”一行人相顾一愣。

他们中一个身形壮硕,皮糙肉厚,身后背着一把宝剑,看起来是头领的人突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小兄弟,我知道你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是同路人。劝你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大哥,您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当今皇帝老儿有眼不识人,总是听信谗言,对百姓横征暴敛,弄得大家吃不饱穿不暖。兄弟如果你实在混不下去,不如加入我们行旅队,虽然日夜奔波还收入微薄,但最起码能混口饭吃。”首领劝道。“千万别再想着寻短见了。”

我何时说过要寻短见?

我这才发现,我和这支行旅队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内。

“我......”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感觉没有必要了,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我就是想给他们解释也是解释不清了。

我回头想找范宽大人解惑,却发现山下杂草处早就空无一人了。

原来这大画家是在骗我!

不过我也没么好怕的,有那左道长和画叟在,我还怕出不去不成?现在怨天尤人倒不如好好体会一番这画中的世界。

我还傻站在原地愣神,那行旅队的首领突然递给我一个白软软的东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大馒头。

“大哥,我......我不饿。”

首领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冲我笑着。“吃吧吃吧!别饿着肚子,吃饱了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手里攥着这颗白馒头,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紧接着他牵给我一匹瘦弱的骡子,那骡子看起来已经有些老了,慢腾腾的扭动着,丝毫没有活力。

“小兄弟,一会你就跟我们一起越过这照金山,我们出了山把这些货物交给一位杨教头,这活儿就算完成了。”

此时太阳毒辣辣,山峦屏障一望无边。在这个时候穿过这么一座高山,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拍了拍那只骡子,他看起来没有丝毫往前走的欲望,重重的货物把它的脊梁都压弯了,他无力地嘶叫着,那样子甚是可怜。

“大哥,你这骡子上驮的都是什么?”

首领自豪地对我说。“是给当朝太师的生辰纲。”

“生辰纲?这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东西?”我目光锁定到大大小小的包裹上,可是始终看不出里面到底装得什么。

“小兄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黑黢黢的首领打量着我。“以后都是兄弟了,我也不瞒着你,生辰纲就是寿辰贺礼的意思,我们运送的就是给当朝太师蔡大人的贺礼。”

我用手去摸了摸麻袋,发现里面好像还装着一个硬质的盒子,大汉心一急连忙把我的手推开。

“小兄弟,这是给大官的贺礼,你怎么敢又碰又摸,不要脑袋了?”首领责备起我来。

“大哥,又不是偷,摸一下都不行?”我埋怨道,说完又要去摸。

首领愤怒地摇摇头,把我的手紧紧抓住。“兄弟,我们都是下人,脏人。怎么能随便摸当朝太师的礼物,可千万别忘了自己身份。”

我有些闷闷不乐,这也太没有天理了。他们的生活简直和骡子一毫不差。跟这支任人宰割的行旅队一直走下去,想逃出这幅画是根本没戏,倒不如自己另谋出路。

“大哥,我内急,想去林子里小解一下。”我指了指右侧一片小树林,准备从那个地方逃出去。

“大男人的就地解决就好了!哎!算了,兄弟你快去!我们等你。”

我拔腿就跑进了树林,不由心里一乐,这些呆子,总算脱离了他们,就让他们在原地傻等着我吧。

突然听到树林中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连忙靠过去躲在一颗巨石后面偷听。

“大哥!俺已经打探好了,山下那帮马夫运得就是给蔡狗贼的生辰纲。”

“咱们把山下这帮人都杀了,把金银珠宝都抢走岂不快哉。”

原来是几个小山贼,这些人交头接耳,啰嗦个没完,但他们口中的大哥却迟迟不语。

“大哥?你为何神情如此难看,我们的计划有什么不妥吗?”

这才有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们不该乱杀无辜之人,这货还是要抢,但人是万万不能杀。”

“不杀人怎么抢货?”

“难道让我去偷吗?”

这帮人陷入了一阵争执。

突然有个相对柔缓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都别吵了!我倒有一计。”

“不杀人一样可以取货,我们只需在河水中加一些蒙汗药,现在天气炎热这帮车夫会不停地取水喝,不怕迷不倒他们。”

“好计谋!”那个他们口中大哥拍手称快。“你们几个就按军师说得做,马上去上游投蒙汗药!”

这帮山贼没想到还会智取,虽然行旅队那些人有些愚昧,但都还心地善良,这帮山贼如果真得夺了他们的货物,即使是没杀死他们,日后朝廷发现货丢了,他们还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