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嫂的眼神有些涣散,她仿佛在竭力回忆着什么,又好像是在迷惑着,良久,她才跟我和蜥蜴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七十多年前,主人公当然是老大嫂了。

那时,老大嫂已经嫁过来这里好几年,不幸的是,她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后,她的丈夫就得了急病死了,一个女人拖拉着仨孩子,当时也还没解放。虽然小日本没打到这地方,但是谁都知道,在那年头生活的艰难,往坏里去说,吃了上顿饿着下顿都是好的,最坏的情况吃树皮都老大嫂都试过。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大嫂心想饿着自己不要紧,可总不能把孩子饿了吧。于是老大嫂每逢夜里三更天,都下田里看有什么剩下的,可是在那个年头,水里游的地上爬的能吃的都吃了,又不止她一家艰难,要在夜里找到点吃的还真要碰运气。

那一天晚上,老大嫂小女儿饿得哇哇直哭,她叫俩儿子早点睡,然后她就背着小女儿下了田。

然而运气哪里是那么好碰的,摸黑到了凌晨五点那样子,她都饿得直不起腰了,只能抱着失望而归。

我这边的地理环境是平原,田里都是一大片的一眼看不到头,田连着村,村连着田,所以她都不知经过了好几条村子。当老大嫂在回家的时候,经过了一户人家的门口,似乎听到了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她以为是幻觉,却还是停了下来仔细倾听。

不久,那声音又出现了,老大嫂开始紧张了起来,她没有听错,这是扇动翅膀的声音!

要说农村里有什么会拍翅膀的,那就只有母鸡了,为什么那么敢肯定是母鸡,因为公鸡会叫,而在这个时分还不叫只能是母鸡,要不这公鸡是个哑巴。谁都知道,一只母鸡对那个时候的老大嫂意味着什么,哪怕这只母鸡不生蛋,那也还有一顿好肉。

老大嫂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她想,如果这只母鸡是她的话,那么孩子就有鸡蛋吃了,如果......把这只母鸡偷回家,藏得隐秘点养着,是没人发现得到的......

做小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是被人抓住了揍死人也不用偿命,被人抓住绑起来游村都是轻了去的。可是处于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没得选择,老大嫂一想到自己的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她就一阵揪心的疼。

老大嫂也想到了,她万一被抓了现行,那么她三个孩子很有可能就会被饿死,可要是再这样饿下去,最后也是死路一条,思前想后,她决定铤而走险。

她把睡着了的小女儿小心地放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就潜入了那一间屋子,这间泥坯屋很破旧,一个厅一间房。她无比小心地打开了门就走了进去,正在这时,拍动翅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老大嫂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声音是厅里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的,而不是在房间里。在那时家里有一只母鸡那可是宝贝,得像祖宗一般供着,晚上睡觉放房间里太正常不过。

老大嫂摸黑打开了鸡笼子,抓住了老母鸡以后,就如同一个幽灵般快步走了出门。

当时她什么也想不来,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那是她跑得太快的缘故,做了亏心事,当然是怕得要命了。她回到家了以后,第一时间就是把老母鸡用一只破笼子关起来,藏进了床底下。

那一天,老大嫂回忆说,她心情都不知有多复杂,几乎都要把她给吓个半死,又是紧张又是忐忑又是惶恐的。

也就是那一天,母鸡下蛋了,谁都知道母鸡在下蛋了以后,都会哆哆哆的叫唤,不过老大嫂聪明得很,她事先就用草绳子编织了一个类似于口罩的玩意,把母鸡的嘴给堵上了。

如此过去了好几天,每天老大嫂都去田里摘草粒什么的伺候着这只母鸡,而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有人找上门,她大不了就把母鸡还回去,这样算起来,顶多也就是借了几只鸡蛋而已,但是该受到什么惩罚,她不会逃避了去。

奇怪的是,一个月过去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当然老大嫂是不敢回作案现场的,她没那个心理素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有意无意地,渐渐地就淡忘了这回事。

人就是这样,要是经历了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会下意识的把那段不堪的回忆忘却。我说的忘却不是真的就忘了,而是潜意识让你忽略。

那只母鸡也算是争气,或许与老大嫂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有关,几乎每天都能下一只鸡蛋,有时候还是双蛋黄,可把老大嫂高兴坏了。但那还不够,试想一只鸡蛋分了仨,那是远远不够填饱肚子的,因此她还得半夜三更的出去找吃。

又是一天晚上,老大嫂好不容易把小女儿哄睡了过去,她叮嘱了老大老二在睡觉时要激灵一点,别让家里的母鸡给偷了以后,她就悄悄地起床去了田里。

不得不说的是自打老大嫂她抓了这只老母鸡回来,好运就没断过,两个小时以后,她在田埂上抓到了两只青蛙,还有好几条泥鳅。

老大嫂知道今晚也是这样了,她还得留下一些精力来继续白天的劳作,所以她就打道回府了。

或许有人奇怪,一个娘们半夜三更的,难道不怕遇上歹人和撞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老大嫂怕,其实谁碰上这些事谁都怕,但都快要饿死了,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可想。老天有眼,却看不见你在何方,想要在那个年代生存下去,这都是小事了。

夜色沉沉,老大嫂疾步如风,这好比她此时的心情,在经过了波折之后,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突然,一声咳嗽声传进了老大嫂的耳朵。

老大嫂停了下来,借着夜色,她看见了前方有两道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的身影,大的那道身影是个驼背,目测还是个垂暮已矣的老人,另一道瘦小的身影,是个小丫头,因为她脑袋上扎着两条朝天辫。

“唉,又是两个可怜人。”老大嫂暗暗叹了口气,也放下了按在刀把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