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在石棺上拉长了他的影子,给整个静谧的空间添了几分诡秘。

那是一个枯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老者,他弯驼着身子跪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发出模糊的声音,不知神神叨叨地在念着什么。

伯弈并未再向前靠近,而是停在了门口,他望着背身的来者平静地道:“绵长的孤寂比死亡更加的可怕。”

老者干笑了两声,低沉地开口,声音十分的沙哑:“千年万年的称孤言寡者如今却忍不住寂寞了吗?”

老者的问题并不需要伯弈的回答,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你因何要来?”伯弈一本正经地回道:“为救世而来。”

老者的身子因伯弈的答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因身体过分的干瘦他的头显得十分的硕大,一张脸紧紧地绷着一层皮,双眼无神而暴突,仿佛随时要从眼眶里鼓出一般。

老者看着伯弈,墨黑的瞳孔因痛苦与恐惧不断地放大:“魔门大开,天柱坍塌,洪水肆虐,妖魔尽出,灭世之举何来救世之说?”

他极度消瘦的身子瑟瑟发抖:“你的到来,带来了他们,那些异心者。你的到来打破了六界的平静,世界将再无宁日……”

老者用仅余一层枯皮的手指向了一处,伯弈顺势看去,他所指的地方空无一物。老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时间不多了,他随时都可能来,要了我的命。”

老者贴近石棺,扭头对伯弈道:“你能帮我上去吗?”

伯弈掌心凝力,将老者托了起来。老者用枯瘦的双手摸索上了石棺,他似乎并没怎么用力,沉重的棺盖就被推开了一角。老者闭着眼,在棺里摸索了一番,自里面拿出了一个黑木的匣子。

随着匣子而出的,还有无数的软体虫,它们紧紧地吸附在老者的手上,贪婪着吸食着活者的皮肉。

老者一把将它们捏住,放入到嘴里,略微咀嚼后将虫子一只只地吞了进去。

伯弈并未被老者古怪的举动吓到,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轻声问道:“不知老先生可是神界的驭机神使?”

枯瘦的手微微顿住,老者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竟然会记得一个堕神的名讳?”

竟然真的是他,伯弈略为动容地道:“小仙虽未能目睹神使当年的风采,却在不少仙家典籍里多有看到攸关神使的载录。”

老者大笑起来,笑中带着无尽的讽刺之意:“仙家典籍会有关于我的载录?那不知可有记载过我的来历与师承,我的忠心与功绩,可曾说过我是如何忍受着千年万年的孤寂把守着万魔的入口?”伯弈哑然。

老者怎会不明白,他咄咄地道:“驭机神使,上古堕神。爱上半魔族的明珠.,统领丹朱的女儿,自甘堕落地放弃了神之身,被真神永远地流放在了半魔之地。”

老者直勾勾地看着伯弈:“这,可就是你说的仙籍载录吧!”伯弈情知他必然受了诸多的委屈和痛苦,心里很是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老者突然制住了笑,他轻轻地跃了下来,倾身向伯弈靠近,用那双浑浊暴突的眼睛将他从上自下地打量了一番,的确是他的脸、他的眉、他的气息,只是他体内的力量却那么的微弱,他对前世的记忆更是一片的空白。

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望了望头顶上悬着的石棺,无神的眼中满载着与外人难道的深情。

他轻抚着手中的黑木匣子,缓缓地说道:“再往前并非你该走的路,你回去吧。带着这个盒子自哪里就回哪里去。当你能打开它的那一天,就能看到一切的真相,或许也能找回属于你的力量。”

伯弈微微沉默,心里五味杂陈,终是道:“多谢神使的好意。但小仙领受天帝、家师之命,需入魔域取得弑神戟稳固魔界的封印。小仙重责在身,还得恳请神使指点出路。”

老者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正要开口斥责伯弈,一段缥缈的琴音悄然响起。

伯弈暗道不好,驭机神使被夺了神之身,刚才自己就该先以术法布施结界,还能得护他一些。

可是,一切都晚了,不过几个音符,便让那可怜的老者仰面倒了下去。他本就枯瘦得畸形的脸庞不断地扭曲着,弓紧身子不停地左右翻滚,仿佛在承受着被巨力撕扯的痛苦。

好一阵抽搐后,老者的身子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木然地站起身,嘴角噙着邪魅的笑,声音也全然变了调:“可笑啊可笑,即便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失去了为神的尊严,失去了自由与快乐,他居然还能如此的天真,抱着对你的忠心,抱着对万物的怜悯,全然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地高高在上、如何地偏听偏信、如何地致他于万劫不复。哈哈哈哈,百万年了,被流放在这里百万年了,他守着一具半腐的躯体,守着即便你穷其一生都再无法开启的盒子,苟延残喘地等着你的再次到来。你可能想象到其间的痛苦?”

老者边说边向伯弈走近,伯弈不知为何心虚地连退了几步,对老者的话他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心却止不住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