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安瑶以证人的身份出场。其实,在建议甄意当控方律师前,尹铎就对甄意的证人身份有些疑虑,因为她只记得自己被枪击的情景,却不记得淮如杀林涵的细节。尹铎认为她可能受了刺激短暂记忆缺失,如果她当控方证人,容易被

辩护人抓到弱点。

那天约甄意去对证词,其实想委婉地告诉她不会让她做控方证人,不想却……

甄意和安瑶配合得非常好,安瑶简短地描述了当晚的场景后,甄意问:

“你看到了全部的情况?”

“是。”

“许莫要求甄记者把林警官的心挖出来?”“是。但她拒绝了。”安瑶声音平缓,说话很轻,不徐不疾,却透着莫名的说服力和感染力,“许莫朝她开枪,威胁要杀了她。第一枪打在她的左腿,她疼得尖叫,却捂着林警官肚子上的枪口不松手;第二枪

打在她的右腿,她跪下去了,还是不松手,也不肯拿刀。

她说,不管是为了任何理由,都不能杀人。

她还说,让我为了救自己的命,去剥夺别人的命,休想。”

她分明语气平静,却带着满满的不动声色的血性,似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样惨烈却坚韧的一幕,看到了生命的挣扎与抉择。

法庭上落针可闻,旁听席上鸦雀无声。

甚至有人不禁抹眼泪。

淮如被逼杀人或许是无奈,但这样骨气才是人性的正道啊。

甄意倒是全场最平静的,问:“接下来,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威胁说要把甄记者的心挖出来。”

“没有提到淮如?”

“没有,因为淮如是人质。”

现场开始窃窃私语。

安瑶又缓缓道:“而且,我认为,对淮如来说,事情并没到最危急的关头。因为她并不是许莫眼中的焦点。”

旁听席里一片哗然。

淮如震惊,杨姿则抗议:“反对!许莫的情绪,当事人无从得知。这些判断都是证人的主观想法。”

甄意淡淡看她,借力打力:“你当事人认为事情已经到紧急关头,这也是她的主观想法。”

杨姿一噎,不想没挽回败势,反被咬一口。

法官敲法槌:“反对无效。”

杨姿憋着气,坐了下去。有些心急了。

甄意继续:“淮如说她是为了救别人,你怎么看?”

“我认为不是。”

“为什么?”

“因为淮如把刀刺进林警官的胸口后,没做任何停留,就把他的心挖出来了。”安瑶眼中浮起泪雾,重复一遍,“她没做任何停留!”

这一下,庭上几乎要爆炸。

即使是自卫或救人,哪有人能在把一个活人的心挖出来时,毫不犹豫,毫不手软?

淮如一开始并不觉不妥,直到听到众人轩然,才察觉不对,大喊:“你撒谎!”

但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违反法庭纪律,淮如连带着杨姿都被警告。

接下来杨姿盘问安瑶,没有挖出任何漏洞,因为安瑶说的全是真话,她抓不到纰漏,反而给人留下安瑶诚实的印象。

安瑶和淮如形成鲜明对比,杨姿隐隐觉得不安了。

庭审进入到后程,她终于冒险提出:杀死林警官的是许莫,淮如杀死的是一个必然会死的人。

为此,她请来了警局的法医:

“请问,林涵警官的直接死因是什么?”

“挖去心脏,和剧痛。”林涵是活活痛死的。

法庭里鸦雀无声,甄意坐在律师席上,眼泪差点出来。

杨姿却很淡定,问:“请问许莫的子弹打在哪里?”

“脾脏和胃部。”

“打到动脉了吗?”

“是。”

“所以造成大出血?”

“是。”

杨姿势在必得地弯一下唇角,问:“法医赶到现场的时,林涵死亡多久了?”

“近两个小时。”

杨姿提高音量:“如果我的当事人没有杀他,以他脾脏和胃部大动脉受的伤,他能够撑上两个小时吗?”

法医沉吟片刻,最终答:“不能。”

“所以不管我的当事人有没有杀他,他都必死无疑。”杨姿已迅速调整,努力为淮如减刑。

“反对!”甄意立即起身,思路异常的清晰,“辩护人忽略了林涵警官必死的一个关键条件:在没有救助的情况下!”她沉声道:“如果得到救助,他很可能不会死。”

杨姿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没人能给林涵救助!”

“人质里有一位医生!”

“可绑匪不会让她救助。”

“绑匪后来出现过一个举动,他让安医生给另一名受伤人质救助,这说明一切都有转圜的可能。”

“出现转圜是因为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出现。”

甄意冷笑:“但这也就证明,许莫并非不通人情的凶残。”

“你……”杨姿再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咬咬牙,说:“林警官重伤不治,我的当事人即使判断失误,也是出于两者相较取最轻的牺牲。这是合理的选择。”

“不,就是谋杀。”甄意眼中闪过冷光,“刚才法医也说了,林警官的直接死亡原因是挖去心脏。淮如难逃罪责。

且将死之人并非死人,等同于活人;而杀死将死之人,罪行等同于谋杀!”

杨姿争锋相对:“即使无法免责,罪责也轻。”

“肃静!”法官猛敲法槌。

一片紧张。

这样律师间直接争辩的情况,庭上并不多见。

庭审到了最后,甄意最后一次盘问淮如,这次,她问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点:

“你之前说,你不认识绑匪?”

“是。”

“好,请描述一下林警官被绑的情景。”

淮如已经怕了她了,非常紧张,想不明白她思维怎么如此跳脱,只能如实道:“许莫把昏迷的警官带回来,把警官绑起来,给他清理。”

“他把林警官绑起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柜子的背面。被绑着。”

“你有没有试图为林警官求情?”

“……没有。”

“因为隔着帘子,所以你在干什么,安医生其实看不到。”

这个问题实在微妙,可淮如不得不承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