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西门庆就使琴童儿骑上马去请任医官,却是到中午才请来。西门庆没去衙门,只在家中等候。瓶儿房中已是收拾干净,薰下香。任医官诊毕脉,走到外边厅上,对西门庆说:“老夫人脉息,比前番更加沉重。七情感伤,肝肺火太盛,以致木旺土虚,血热妄行,犹如山崩而不能节制。若所下之血,紫色犹可调理;若鲜红者,乃新血也。学生撮过药来,若稍止则可有望,不然,难为矣。”

西门庆道:“望乞老先生留神加减,学生必当重谢。”

任医官客气了几句,西门庆陪坐用茶,送出门去,随即具备一匹杭绢、二两白金,使琴童儿讨将药来,名曰归脾汤。即刻熬煎,让瓶儿乘热吃下,谁知其血越流得凶了。西门庆慌了。又去请大街口的胡太医,这胡太医说是气冲血管,热入血室。用药之后,不见有一丝效果。

花子由听说瓶儿不好,使了花大嫂,买了两盒礼来看望。见瓶儿瘦得黄恹恹的,不比往时,也哭了一场。

此时,西门庆正是心急如焚,听韩道国讲东门外有个看妇人科的赵太医,即使玳安去请。乔大户闻讯来看视瓶儿,又荐了县前住的行医何老人。西门庆想让两个先生依次诊脉。乔大户则主张二人同请,分别诊脉,一道论病再下药。西门庆依了,派人去请何老人。

不消片刻,何老人先到。这老先生年过八旬,却十分健朗。见过礼,看茶吃了,请到房中,就床看瓶儿脉息。又把瓶儿搀扶起来,坐在炕上,挽着乌云,已是瘦得十分狼狈了。何老人出来,在外边厅上向西门庆、乔大户说道:“这位娘子,乃是精冲了血,又着了气恼,气与血相搏,则血如崩。细思当初起病之由,是不是这样?”

西门庆说道:“是便是。你老人家如何治疗?”

不等何老人开口,忽报赵先生到。何老人问是何人,西门庆直说了,并请何老人只推不知,待赵先生看了脉息之后,再请一道下药。

何先生于是与众人一道坐了。这赵先生与众人一一见礼,便吹了一通《药性赋》、《黄帝素问》、《加减十三方》、《千金奇效良方》的医书药典,众人笑了一场。西门庆陪他进入瓶儿房中。瓶儿刚刚睡下,又被搀扶起来,靠着枕褥坐着。

这赵太医先诊其左手,次诊右手,便说:“请老夫人抬起头来看看气色。”

瓶儿真个把头扬起。

赵太医对西门庆说:“老爹,你问声老夫人,我是谁?”

西门庆真的问了声瓶儿。瓶儿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他敢是太医。”

这赵太医说道:“老爹,不妨事,死不了,还认得人哩。”

西门庆笑道:“赵先生,你用心看,我重谢你。”

赵太医看了许久,说道:“老夫人此病,休怪我说。据看其面色,又诊其脉息,非伤寒则为杂症,不是产后,定然胎前。”

西门庆说道:“不是此疾。先生,你再仔细诊一诊。”

“敢是饱闷饮食,饮馔多了。”

“她连日饭食不进。”

“莫不是黄病?”

“不是。”

“不是?如何面色这等黄?不然,定是脾虚泄泻。”

“也不是泄疾。”西门庆不耐烦了。

“又不泄泻,却是什么?怎生害这个病,教人摸不着头脑。”赵太医胡猜了半日,又想了许久,说道:“我想起来了,不是便毒鱼口,定然是经水不调匀。”

西门庆说道:“女妇人,哪里便毒鱼口来?你说这经事不调,倒有些近理。”

这赵太医也有意思,说道:“南无佛耶,小人也总算猜着一桩儿了。”

西门庆再问道:“如何经事不调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