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其实是有怨的。

她不懂,陈郎只是上京赶考,为何会发生这般多的事情。

陈郎未离开家中时,公婆仁慈,身体康健,等到陈郎离开,一切就开始崩塌了。

先是大旱波及到均州,公婆逝世,她无奈变卖了家财,收殓了二老,只剩下极少的盘缠,带着两个孩子踏上了去往开封的路。

一路上,她看着两个孩子一点点地开始沉默,可她本就是弱女子,再如何,也取代不了父亲的地位,不足以撑起孩子心中的一片天。

但她只要想到陈郎,便觉得有力气能够撑下去。

却未料刚刚进入河南境内,便遇见了山贼。

刀口都要戳到她的心窝了,她只来得及护住两个孩子,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来到,好一会儿,她才将快蹦出身体的心脏渐渐收拢。

幸也不幸,她坎坷的路途终于结束了,她遇上了好人。

展护卫和白少侠及时出现救下了她,也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们恰好也救了被追杀的陈郎。

陈郎受了伤,躺在床上,脸上还有些伤口,手臂即使包扎过后还隐隐透着血意,触目惊心,可她只要握着他的手,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与陈郎同龄,又是邻居,青梅竹马长大,虽然她父母早逝,可等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陈郎还是求娶了她,翻年便生了春哥。

公婆仁慈,夫妻恩爱,儿子康健,虽然生活清苦,她却觉得很幸福。

陈郎其实有个小秘密,知道的人应当极少,她与陈郎从小长大,自然是清楚的,可陈郎不说,她也不提,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在陈郎醒来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其实只以为他又认不清她的面容了,却未料……

她不是什么书香出身,对大事也不了解,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陈郎不认得她了,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不记得他们曾经有过两个孩子。

她对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当即便哭了出来。

可她看着他狰狞的伤口,熟悉的俊脸,却又心痛了,都是那杀千刀追杀陈郎的,害得她们夫妻见面不相识。

不过陈郎还是那个温柔的陈郎,除了面对她生疏之外,对两个孩子体贴备至,教授认真。

她知道陈郎是做大事的,她不懂什么大事,所以也不提。

陈郎让她呆在别院,她便和两个孩子呆着。

其实陈郎是不是状元,她真的不在乎,一家在一起才是她的心愿。所以她在和陈郎去状元府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心中还松了一口气。但她知道陈郎很在乎,可一想到陈郎失忆了,看他神情似乎也……

她在初入河南境的时候,听闻这届状元姓陈名世美,这世上有多少人叫着名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相公叫陈世美,状元定然是她熟悉的陈郎。陈郎终于如愿以偿,他们的好日子终于要开了。

所以她在陈郎初初醒来便肯定地说出他当了状元。

可好日子却没有到来,陈郎似乎在开封府得罪了什么人,她连话都不敢说,只是兢兢战战地跟着。

在听闻陈郎曾经身为状元郎要娶公主的时候,她心中竟然是庆幸的,幸亏陈郎被……皇家厌弃了。

可多少个日日夜夜读书不辍,她是最知道陈郎如何用功的人,陈郎在她眼中是最好的,状元之位,合该是陈郎的。

但她还是心中暗喜,公主是什么地位,她又是什么地位,她除了和陈郎育有两个孩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不敢深想,也不想拿自己与公主做什么比较。

她告诉自己,只要陈郎在就好了,她所求不多,唯此而已。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其实可能她求得远比这多,求而不得,所以怨矣。

在别院的生活很好,每天有很多人伺候,也不用她每日浆洗做饭,像曾经见过的富商夫人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所以在陈郎告诉她他可能再也不能为官的时候,她跟他说其实做个富商夫人也很不错,千万不要气馁。

她只是安慰了一句而已,却没想到陈郎放在了心上。

她成为了富商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富足。一开始她并不信,可陈郎是个有本事的,无论在何时。

陈郎到底没有恢复记忆,他对她仍旧疏离得如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眼中再也没有出现以前的情意绵绵,冷得像另一个人一般。

她从未如此心酸。

她拼命告诉自己陈郎总会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拼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