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斯要塞北方,被出卖的赛巴斯站在尸横遍野的草原上,黏答答的查斯波特步枪变成带刺刀的拐杖,帮助他勉强站稳身子。

他的大帽子早已不知所踪,脸上的血污厚得像迷彩——他张皇四顾,只不过又看到另一道普军的防线。

普军安静地陈列在山脉前面,守株待兔。普军以逸待劳,阵型整齐,衣着鲜亮,和浴血褴褛的赛巴斯部形成鲜明对比。

法军残兵重新在师部集结。赛巴斯粗略清点,才知道已经战死了一半兄弟。筋疲力尽的士兵们仰望师长,渴望他指引道路。

“我被抛弃,是为了更多人生还。”赛巴斯反复告诉自己。这种信念给了他决心。他攥紧步枪,朝着不可能的目标咆哮道:“这是最后的突围,必胜法兰西!”

只有逃进孚日山脉,才有可能卷土重来。看到踉跄的师长带头冲锋,剩下的法军也奋起余勇,紧随其后,气势如虹。

这支绝望的雄师冲向严阵以待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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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巴斯不是唯一的牺牲品。

格里菲斯孤零零地站在凸起的战壕上,他的马儿早已横尸在沙袋前,披挂的铁甲被炮弹砸成内凹状。急剧喘息的龙骑兵弓腰站在沙袋上,森严的金面具下面喷着粗浊的呼吸——尽管这名金色骑士孤身一人,他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却令人恐惧。

零落冲锋的法军宛如被三角洲分割的激流,自发地躲避格里菲斯,然后灌进德军阵地。

尽管失去装甲旅的掩护,两万法军依旧像一道蔚蓝的海啸,慢条斯理地吞没克劳德、吞没装甲废墟,然后寸寸吞噬德军阵地,步步为营地把德军赶出最后一道战壕。

以少胜多只是特例。寡不敌众才是常态。

格里菲斯的龙骑兵且战且退,给撤退的德军断后——连续丢了六条战壕以后,格里菲斯失去了战马,精疲力竭地死守最后一条战壕,誓死不退一步。法军尸体迅速在他身边堆积,而格里菲斯也因为失血而神志模糊,连招展的红披风都被打得千疮百孔。

副官的尸体歪在不远处的战壕里,他的盔甲上嵌着七八条带刺刀的步枪,仿佛蘑菇在尸体上蓬勃生长。因疲惫而受伤,因失血而力竭,最后以步兵的方式死去——这是所有骑士的结局。

可是副官执掌的军旗却牢牢插在格里菲斯身边,黑十字大旗飘摇不倒。蔚蓝的法军像潮水一样经过龙骑少将,却没有人敢进入他两米之内——在尸体衬托下,那张森严的金属面具,宛如金字塔顶笑纳血祭的死神,让人类由衷恐惧。

在格里菲斯后面,德军退无可退,同四倍数目的敌人英勇厮杀。惨绝人寰的尖叫连绵不绝。

战线就要崩溃了。

但是铁甲骑士心中的仇恨却越发炽烈——复仇的欲望,和战败的屈辱,一起焚烧着他的心脏。在五内俱焚的憎恨中,格里菲斯忘却了死亡的恐惧。他狂怒地拔出军旗,左手执旗,右手举剑,在汹涌人潮中逆流而进,而他的咆哮甚至盖过了密集的枪声:

“龙骑兵向我集结!”

这声震耳欲聋的呐喊,给他招来劈头盖脸的火力覆盖;可是格里菲斯反而气吞山河地挥旗舞剑,纵横捭阖地挥剑砍杀,任凭子弹在盔甲上崩出雨点般的火花。

这个贵族骑士昂首阔步时,就连法军的连队都心生怯意。

而剩余的龙骑兵在绝境之中,陡然听见主帅的号召,纷纷举目四顾,看见了军旗的位置——只要有了集结的方向,就能发起最后的冲锋!

四面八方的骑兵奋不顾身地杀出一条血路,义无反顾地在格里菲斯身后集结。渐渐地,三骑,十骑,十八骑……熟悉的同僚陆续出现,气喘吁吁地汇成一股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