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几息,不知道该怎么说。至亲反目,没有比这个更为悲痛的事情了。二爷真可怜……

可他的二爷却从未说过一句怨怼之言。哪怕今日遭人追杀,也只是冷静地判断,客观地分析,并没有过激的情绪。

二爷忽然叫了他一声:“檀是,你去打些水来吧。这伤口,回去之前务必要处理好,那些人还在庄子上,不能让他们瞧出端倪来。”

檀是愣了一下:“您是说陈尚书的夫人?”

“是他的儿子。”二爷紧紧皱着眉,似乎觉得提到的这个人,的确很棘手。

这世上还鲜少有人让二爷头痛的,檀是终于轻松地笑了笑:“那陈尚书的夫人倒是个识时务的,未曾说什么。陈公子却一直追问您的来历,确实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二爷,今日这事您大可不必理会,那窦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王小姐只是想教训教训窦家的小姐,您出了这个手,将来陈尚书知道了,心中难免有芥蒂。”

那二爷却冷笑起来:“陈继昌这老贼,为了自己尚且肯牺牲儿子的仕途,他一个外孙女又算得什么?”

檀是思量了一下,心想二爷却不解释他为何出手相助窦家的小姐,这便是有缘由的了。他不好多问,便说了句“小的去打水”就去了。

离这里最近的水源是玉莲泉,可那里有窦妙净等人,檀是不能去那里。这北高峰附近十里范围,檀是连个马蜂窝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他再找个水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一来一回需要些时间罢了。

待檀是离去,二爷又默默出了会儿神。他摘掉了豹子皮的面具,露出一张干净却冰冷的脸来。

眉若青峰长可入鬓,一双眼睛里烟波流动,若非透着股疏冷,倒也是双招桃花的风流明眸。除却这双眼睛之外,剩余那鼻子嘴唇却略逊色了些,尤其是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此刻白得渗人。

这模样,却是顾行无疑。

他随意地将那张面具丢在了石头上,曲着一条腿躺下。

入目里被树冠割出来的蓝天参差不齐,迷雾般的流云似乎触手可及。那阳光透过树叶间,斑斑点点地落在他身上,竟照得他意外好看起来。

慢慢地,顾行透了口气。

方才在一座林间小屋外听到的话,便一字字如珠玉坠地一般,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脑子里。

一是宁波象山县陈山巡检司刘世左,一是东岛客,再一个便是甘王府幕僚方成。

此三人聚头,所为何事呢?

顾行连自己都没察觉,竟苦笑了出来。

自己汲汲营营部署良久,不就为了守着那一刻。只是入瓮的不是他四叔,而是方成。颇叫人可惜。

他闭了眼,仿佛聆听着这山间穿过林木的风声,用来平复自己挣扎的内心。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马车“哒哒哒”行走的声音。顿时警觉起来,抓了面具挡住自己的脸,再一纵身,已经跳到了树冠之中。

几辆马车慢悠悠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驶过,他认得,这是窦家外出踏青的马车。

※二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