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凤玖一愣,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不太自然了。

白卿见状,心中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是猜对了,“既偷听,说不定也会有断章取义的。”

连凤玖冷笑一声,“断章取义,皇后娘娘她……”她说着,突然回想起来了沈皇后之前谈及自己那笃定和利用的口气,心中不由一紧,连视线都渐渐的涣散了开来,“若真是断章取义,也是伤人心的。”

白卿见过太多面的连凤玖,有剑拔弩张的,有装疯卖傻的,有歇斯底里的,更有假装淡定实则慌张的,但眼前的连凤玖却是失落的,茫然的,口气飘然的连他都要抓不住了。

“阿九,你到底听到了什么?”白卿的声音自然而然的轻了下来,带着他未曾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的温柔和关心。

“白亦成,你又知道些什么?”连凤玖反客为主,喊的是他的字,声音平静,柔不见锋。

“我知道皇上心里早就想动后宫,静嫔出事,在皇上的算计之外,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这一次,明着是皇上保了皇后,可其实只是皇上不愿在此事上再多做纠缠罢了,既皇后用了手段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毓妃,皇上便就将计就计换后宫一时宁静。”

白卿平静的说完后,连凤玖脸上便浮现了满满的不可思议,“毓妃盛宠独占后宫,皇上竟说弃就弃了。还有你为何……现在坦白的这么干脆?”

“我和你说过,偷听,容易断章取义,一旦你心中先下了定论,便是想什么都会偏,既如此,我又何须再对你瞒着?”

“那为何之前你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连凤玖质问道。

“阿九。”白卿叹了一口气,浓眉微蹙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儿是怎么起来的,又是怎么压下去的?你自己也是在宫里办事儿的,难道就真的一点也看不懂宫里的世道?静嫔死了,不管她生前是得宠还是不得宠,毕竟怀着龙种,何家人也不是好惹的,老爷子今年七十高寿,想先帝爷那会儿还亲自带人去平环赈灾,这等功名摆在那里,死了亲孙女,能不闹吗?”

静嫔姓何,娘家也是宣城旺族,虽到了静嫔这一辈多少有些家道中落了,但何老爷子的赫赫威名还是余震有存的。

见连凤玖沉默不语,白卿转身轻轻的扣上了书阁的广门,然后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暖手的捂子放在了连凤玖的怀中,又将自己深夜用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道,“局是皇后设的,不和你说,是因为怕你寒了心。皇后兵行险招,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其实是皇上不想再追究了,不然今日就是她凤冠不保了。”

手心的温度并没有让连凤玖觉得暖心多少,相反的,正是这一丝的温热才让她更觉得人心彻寒,下意识就道,“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静嫔的局,皇后是如何设的。”

“结果呢?”白卿问道。

连凤玖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咬了一下唇道,“我听闻静嫔害喜害的很厉害,三岁寒味重能压孕吐,可怀有身孕的静嫔肯定不会喝茶,所以……”连凤玖说着说着就有些糊涂了,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的一直整理不清。

白卿见状心一紧,缓缓接口道,“梨花粉不过是障眼法,就是用来压三岁寒的味道的。皇后将茶汤冲的很淡,茶性还在,可赏给静嫔,却可能不会说这是茶汤,再加上她殿里燃着香,气味清甜无毒无害,静嫔自然就放松了警惕。”

“至于香樟,我知道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有头风症,香樟可缓解头疼,所以或许她是因为这个才知道香樟加了三岁寒会导致小产的。”连凤玖紧接着道,“所以她才把这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放在了毓妃这里,那个小丫鬟只怕早已被买通了,看着是毓妃的人,其实是皇后的。”

白卿不忍她再这样沉浸在一个已经结束的宫局中,便是轻轻的上前刚想带她坐下,却见连凤玖已经拢着沉沉的大氅蹲了下来。

“阿九……”白卿慌了神,以为她的喘症又犯了。

可连凤玖却蹲着身子低着头似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原本入宫就是为了沈……姐姐,我与她相差十三岁,可小的时候感情却是顶好的。那时候知道她要入宫,我还哭了好久,虽家中姐姐众多,但每次祖父带着我去沈家我都是欢喜满满的。沈家就她一个女儿,她那时候总说,没想到临了要入宫,却多了一个亲妹妹。当时我代表哥去科考,不过是一心想要扬眉吐气一番,可考上了以后她传召我入宫,只笑着问我愿不愿意进宫帮帮她,我才知道她看着尊贵,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却是举步维艰的。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入了宫会变得如此的心狠手辣……”

连凤玖不懂,想她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皇后娘娘不会手染性命,如今这真相一出,她之前所有的信誓旦旦顷刻之间就全变成了满口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