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话的,人心本来就是这样,说不得碰不得的,没想着宠她的时候,她也从不敢放肆。如今但凡软了些态度,便一径地的得寸进尺。

“想吃的要用的,一个电话给周弋自然会派人送过来。这里距离公司不远,你就是想吃陆氏的食堂餐也能吩咐师傅做好。”

“好端端的,非使性子?”

陆长铭没留情面,语气是当真的不好。阴沉沉的脸色要是换做以前,苏霓此时也不敢再顶撞的。

可现在呢?她眼底甚至还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像在笑话他。就这么一直咬着唇,一颗心因为他的话渐渐沉下。

半晌后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闷在被子里听不出轻重,“是,让人送来都成。可人和人能一样么?现在换做谁都可以,日后这孩子也随意由别人照顾?也让周弋照顾?”

她愤愤不平,说话时更没顾及陆长铭的心思。

没发现那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因为她的话而狠狠拧起了眉,甚至身体也骤然僵硬。而冷淡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改变。

只是那双手,捏紧在身下,冷厉的眸紧锁住她背影,许久不言语。

陆长铭只觉得心脏不太听话,僵的厉害。眼里的不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无奈。

从半年前开始在心里生出的无奈感,如今快要将他整个吞没。

那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啊,但凡能亲自照顾,如何舍得假手他人。

陆长铭从未有过这样夸张的念头,从未有像这一刻这样,深切地想活着。

健康地活着。

……

许久,他没应声。

苏霓隐约听见一声叹息,浓郁醇厚,像是冬日里厚重的白雪,在落下时却轻飘飘的。

那蕴含了许许多多的怒和不满,最终却在这声叹息中消散殆尽。

“强词夺理。”

男人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低哑的音落在苏霓耳朵里,不疾不徐的反而能让她心里宁静不少。那醇厚的感觉就好像她处在寒冬腊月里,当外头一直飘落厚雪时,便握了一杯馥香浓郁的咖啡坐在窗台,隔着玻璃欣赏盛世雪景。

她心里舒缓不少,转过身,任凭男人把被子扯开,露出她素白的脸蛋。

许久没有烫染过的发如瀑一般,颜色又黑又亮,便就这么散在枕头上,有衬着黑发中央那张脸,干净、明媚。

陆长铭伸出手,终于是忍不住拨开她遮住额的一缕发,指腹粗粝,落在那白皙柔软的肤上。

“无论如何,我也会尽力照料他。”

只是尽力,力所能及时无微不至,力所不能及……

然而这话,入了苏霓耳朵,却是中听的。

便盯着他,忽然清浅笑开,连声音都是软糯大方的模样,“医生刚刚过来说,我得住好几天。”

“嗯?”

她咬着唇,眉目干净清澈,只眼底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你陪陪我……我的意思是,既然打算尽快离开海城,恐怕也没办法见证孩子的出生。这段时间我给你机会,让你陪陪他。”

“顺便……可以想想名字。”

陆长铭还不太习惯孕妇多变的情绪,一下好以下坏的。

他手指落在裤边上,来回摩挲了几下。薄唇和喉结都在蠕动,有那么一刻便已经忍不住要应声。

可面前的女人,脸上有些细致的情绪浮现出来。

那双清冽的眼里隐藏极好的一丝期待,又狠狠刺了刺他心脏。

“看情况。”

他眼神一点点变深,神情倒还如先前一般的冷淡,“有时间的话。”

……

什么叫看情况呢。

一般而言这几个字就是否定,若是能肯定,何不直截了当告诉她能来。

只是,有时间?

如果没时间,他会去做什么?

想到这,苏霓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直到消失不见。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嗯”了一声。

室内静谧无声,空调呼呼的声响将两人的呼吸声都掩盖过去。

男人瞧着她刻意避开的姿势和身上散出来的疏离气息,嘴唇抿了抿,还是开口,“粥还没凉。”

“不吃。”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正常人都饿得慌,你一个病患、孕妇,你……”

苏霓气一下子上来,“我说过了,不吃!陆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连话也听不懂,非得我一再重复?!”

话说的,重了些。

苏霓甚至能明显看见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怒神色,她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可哪还顾的上这些,蒙上被子不再说话。

陆长铭手里已经握着粥,软糯清香的味道从掌心里散发出来,本是说不出的诱人,可苏霓一直没有反应,单薄的身躯背对着他,身子蜷缩成弯弯的模样,偶尔还微微颤抖下,说不出的可怜样。

她倒还委屈着,自己推着轮椅跑了一条街买回来的东西被弃若敝屣,可也没说委屈。

陆长铭阴沉着一张脸,可瞧着她的样子,到嘴边的呵斥声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