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裤,上半身是一件薄款白色卫衣,头发没有像以往在公司那样往上梳起来,而是尽都垂落在额角。

线条分明的面颊因为这份细节的改变,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抱歉,路上堵车。”

他来晚了一些,开口便是抱歉。

苏霓扯开唇,细致的眸光里映照着他的模样,阳光透过落地窗斜落到办公室里,迎面照在他干净的面上。

高挺的鼻梁一侧有些阴影,他朝前移动时日光会正好射在他眼睛上。

便扬起手指去遮挡。

“时间还早,签个字而已。不过陆长铭,除了股权转让之外,我想和你谈谈别的事。”

她脸上都是严肃正经的模样,没发现男人正透过指缝的光瞧着自己。那双藏了深浓情绪的眸,正透过指缝中那细细的一条线,瞧着她逆光的模样。

在陆长铭看来,能这样看她的时间也不多。他手指一直没有放下,瞧见她艳红的唇正一开一合,因为么有得到回应而拢起的秀眉,因为某些莫名的情绪而皱起的鼻。

“陆长铭,你有没有在听!”

许久不曾得到回应,她干脆抓着他的手拨开,软软的指落在他掌心,带着些暖暖的温度。

他眼睛闪烁了下,手指和她的接触,有那么一瞬间,竟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仿佛那是寒凉冬日里最温暖的一道日光,一旦触及便再也不愿放手。

可下一刻,苏霓已经狠狠拍开他手掌,面上闪过一丝愤然,“安知的抚养权。”

“之前转移到你身上,既然你不再照顾他,得把监护权转让出来。”

苏霓动作迅速,回过头到桌面拿了文件之后,便径直伸在他面前。

她似是早有打算,面上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双手一边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格外冷静。

陆长铭玩味地笑了笑,深沉的眉眼略有舒展,继而接过去瞧了几眼,薄唇轻启,“你问过安知的意见吗?让你来抚养他。何况你未婚,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从我国抚养权法律上来说,你不算适合。”

这些她自然也清楚,可暂时不没有什么好法子么。

苏霓凝了凝视线,沉沉看过去,“我会努力争取,如果一定需要夫妻才能抚养,找个人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何况,签下这个,凭我的身价,想来拿到抚养权应该没问题。”

她指的是另外那份股权转让书,法官判定监护权归属时,除去血缘、孩子的个人意向以及自身品行之外,另外十分重要的一点便是经济能力。至少要能保证孩子的生活。

苏霓拿着文件,目光丝毫不闪躲,就这么静静凝着他,“至于安知自己的意愿,我会跟他谈谈。”

“但是首先,你签字。”

陆长铭拧起眉,浓眉之中有一道深深的沟壑,那一缕日光被苏霓遮掩住之后,他终于不再感觉刺眼,可不知为何,脸上却越发阴沉。

盯了她许久,苏霓能瞧见他眼神正一点点变深,宛如一汪深潭般的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随即垂下。

“好,我签。”

他沉沉地应,从苏霓手上拿过笔,唰唰几下便已将名字签好。

“到你了。”

修长指尖落在文件纸上,衬着他的手指也越发惨白,那样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如今真真的瘦到只余下骨头。

苏霓怔了怔,直到他沉沉“嗯”了一声,才将之接过。

她没有落笔,在这间办公室里她已经签过无数份文件,代替他做过无数个决定。用这支笔,写下批注和名字。

可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深深觉得,这支笔分量那样重,重到她几乎握不住。

垂下眸,对上男人深邃的眸,苏霓只隐约能在他眼底瞧见自己的模样,而他的情绪,却分辨不清。

“我签完,你就离开吗。”

笔尖抵住纸张的那一刻,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她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而深深抵住的那一滴墨,却始终没有被移动。时间仿佛静止住,她目光灼灼,只等他回应。

陆长铭唇畔蠕动了下,眼尾跟着缓缓往上挑,有些晦涩的情绪在眼底萦绕出来,随即轻声开口,“嗯,会吧。”

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隐约还有些涩凉的意味在。

苏霓觉得脑子有些懵,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不知为何却总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咬着唇,努力按下那窒息一样的情绪,轻扯开唇,“为什么?”

“到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苏霓声音急促,视线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打量。

“是……病了吗?”

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惊扰到他,因为太过小心翼翼,便仿佛连手指都在颤抖着。

“陆长铭,你说话。”

见他不动,苏霓干脆转过身,避开了日光之后,她侧身靠在办公桌上,视线清明,“你不说清楚,我不签。”

“你这不是耍赖么。”

“刚刚才说好的。”

陆长铭莞尔,挑了挑眉,就这么静静瞧着她。

直到苏霓半晌也不发一言时,才默默点头,“对,病了。”

“哪病了?除了腿还有哪里?以前落的伤吗,还是脑袋?你的头发之前剪的那么短……开过刀还是、化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