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的视线回来了,杂货房的门大厂着,可以看到外面阳光还是很充足,不是夜间。这她才意识到刚刚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十七年过去了啊。

除了家毁人亡后的前几年她还会夜夜噩梦,梦到父亲母亲和弟弟伸着血手来找自己诉苦,说要带自己离开,真是好久都不做这样的梦了。久到她都忘了门前的那片白玉兰林,忘了那载满回忆与欢乐的清澈小溪,亦忘了谁是洛伊水。谁是洛伊水?好像是自己啊。

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眨了眨眼,好几次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半张着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屋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恍惚中是一双大手将她软趴趴的身体搂在了怀里,给她喂水。

“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好。”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好想撑起身子好好看着这个搂着自己的男人,可她的身体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没事,你不要动,我就在这里,我在呢”他将迎花的头靠在粮堆上,放下碗,转身面对着她,眼睛上的红肿怎么也隐藏不了,“你看,我这不在这儿呢吗。”

这是一个面容略显清瘦的男人,高鼻梁,浓眉毛,眼眶很深,显得眼睛狭长且深邃,虽然现在眼皮有些红肿。只是他一双腿半跪在地上使人判不出高矮,身体也是偏单薄,像是缺乏锻炼,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

迎花费了很大的劲,嘴瓣张张合合,最后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啊~”。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眼泪顺着干涸的泪痕滑落。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他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安抚她的情绪,最后停在那没了水的滋润再次干涸苍白的嘴唇上,轻轻摩擦。

“一切都过去了,我的辞官申请也已经递交上去了,我叫了大夫过来,给你包扎好了我们就离开。”

看着全身瘫软在地上,连做个表情出来都异常费力的迎花,他的手微微颤抖,心就像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在刮扯。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迎花的脸,一口气提上来,忽的他将她抱入怀中,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长叹再长叹。

迎花的眼中也是泪光闪烁,他的力道很紧,让她的身体就像被碾压般疼痛。可她忍着不想出声打扰,她想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她要感受他的力度让自己保持清醒。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的头仍旧深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出的气体喷洒在她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潮湿感让迎花禁不止打了个寒颤。

“不怪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润开的嗓子显得沙哑。

她怎么会怪他呢,从遇见他那天起她就变成了傻子,将生命都交付与他的傻子。或许是从十岁开始就四处漂泊的她太孤独了吧,人心世态,善恶伪丑,生死殊荣尽收眼底。所以当爱情来临时便是毫无保留的冲了过去,伤痕累累也是她愿意。

他将头抬起来,望着她笑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你要跟着我吃苦了。”

他的笑是硬挤出来的,有些疲惫,有些倦怠。

三天了,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他在一张张红格白底的纸上不知疲倦的写着,算着。白天黑夜不停歇。

就在昨天晚上他打了蒋琴儿,尤其是在听到她说自己是如何虐待迎花时,他恨不得当即杀了她。蒋琴儿回了娘家,休书已经派人寄去蒋府,相信现在也应该到了吧。

这么一闹,他与蒋丞相的关系算是真的破裂了。可他手中还有大量他购入器械马匹等的证据呢,就连每一笔花销的记录都在他的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认定丞相不会放过自己,就算自己卸职归田他也不会相信自己会一直替他保守这个秘密,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

他的手穿过迎花散落的黑发绕道她的后颈,手指尖上凸起的茧子摩擦着她破损的肌肤,引得她不由得闷哼出声。

像是抓到了什么,他的手沿着一条无形的线道滑回来,经过她的锁骨,最后伸进了她胸前的薄衫里面,再出来时手掌上已经多了一把精小的铜色钥匙,钥匙的上面拴着两根红色细线,正挂在迎花的脖子上。

他望着这把精致的钥匙,眉头紧皱,深邃又乌黑的眼睛藏了很多心事。

就在这时请的大夫到了,正在门口处敲门告知。薛志山急忙将钥匙又放进她的衣服里面,抬头在看到迎花投来的疑惑目光后,苦涩的咧了咧嘴,“没事”。

她像被抽了力气般无力的仰靠在粮堆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仍有血迹渗出。掀开披在她身上的棕褐色外衬可见,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每块破碎的布料下面都是血淋淋的结茧伤口,没有一块好肉。

大夫也是第一次见到伤的这么重的病人,刚进屋就惊得皱起眉头,摇头,不由得脱口,“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