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待夜里阿文睡着,点了他的睡穴,兜头用薄被裹了,带他骑上木鸟,飞往兴化县城。苏苗苗依旧披着柿子红的鹤氅,骑着白虎在下方飞奔,像一道破晓的霞光。

兴化官舍迎来了一个奇怪的知县。一个白衣书生单手扛了卷被子,大步走进衙署,吆喝说新知县在此。进了屋子,他先把被子放在床上,里头竟然裹了个熟睡的断腿书童,吓得县丞、主簿还以为他路上遭了盗匪。紧接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进了门,说是知县的女眷。新知县请她上坐,用严肃恭敬的口吻告诉大家,这不是妻子,也不是妹妹,而是他的“小师叔”。

县丞、主簿和胥吏、衙役们张着嘴,表示好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稀奇了。

“竟然把一个书童一路扛了来?”

“这不会是人亲外甥吧?”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带师叔上任的!”

“什么师叔!是妹妹吧?一定是!新知县消遣我们呢!”

他们窃窃私语着,见白知县一来,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去,絮絮地介绍县城的情况和衙门、官舍的人事。

“兴化县如今最要紧的,一是捕盗,二是治水……”

“盗匪打家劫舍,掠卖妇孺,十分猖狂……”

“每当黄淮交涨,运河决堤,则必致里下河泛滥……”

阿文醒来的时候,已经红日西斜。睡着时还盯着菜园小屋的光秃房梁,一睁眼却是高床软枕,梅花帐、山水屏,甚至香炉里甚至还冒着一丝甜香。他吓得好险没叫出来。

“醒了?”白知县笑眯眯地进来,“哎呀,阿文,你睡得好沉。我带着你又坐马车又坐船,好不容易才到兴化县城,真是累坏啦。”

阿文一下瞪大了眼睛。

“我们现在就在兴化官署里啊。”白知县带着一丝坏笑说。

阿文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主人!你怎么没叫醒我?”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带着一个睡不醒的人跋山涉水简直想象不能好吗!

白知县委屈地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随意叫醒呢!何况小师叔的药,在睡着的时候最起作用。你不多睡觉,怎能早日长好骨头,为我效劳?”

阿文哭丧着脸:“让主人劳累了,我真该死。我能为主人做些什么?”

白知县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摞书放在他面前。“你不是识得几个字吗?”他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旋即绷住,“我看什么书,你就看什么书。在腿好之前,务必,全部,背下来。”

阿文看着这一叠医书药书,惊呆了。“都是……给我看的?”

白知县点头。

“全部,背下来?”

白知县又点头。

阿文眼神呆滞了:“背不下来该怎么办?”

白知县指指门口,神色冷酷地说:“那就滚吧。”

小少年捂着嘴,不敢作声了。

白知县从袖子里拿出一板新买的饴糖,放在碟子里推给他,哼着一首新词出去了。

洒扫的小婢羡慕道:“阿文,知县待你可真好。”

是吗?小少年低下头,掰了一小块饴糖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来。

好甜。十三年了,从来没有这样甜过呢。

甜得眼睛酸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抹了下眼角,看了眼那些厚厚的书,转头看着饴糖,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_(:з」∠)_ 所有的事都堆在一起,这几天快忙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