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神农一路往城西北跑去。芦苇起伏,小舟穿梭,一片片水域在他们眼前掠过。不是平旺湖,也不是蜈蚣湖。寅时已过,到卯时了。在哪?在哪?

“西北边就剩大纵湖了。”白知县冒出一句。

喵神农已身在郊野,突然虎吼一声,变成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流星般朝大纵湖冲去。白知县也恢复了原来大小,索性高高站到白虎背上,手搭凉棚,望向远方的一带水。

大纵湖是当年孝子王祥卧冰求鲤处,此刻浩渺烟波上却遍布杀气。湖心泊了当地一只用芦苇编织的芦舟,阿文绑得跟粽子一样,放在里头,身边满是硝石、硫磺、木炭,又浇上了麻油。

离芦舟左舷和右舷三十步远各有一条旗杆寨水匪的小船,船上备有火把、弓箭,就是准备烧给白知县看的。封三坐在更远处一条船上,想象着待会芦舟燃起,白知县却救之不得的惨状,呵呵大笑。他酒到杯干,将空杯递给身边女子:“满上!”

突然,脚下传来了缓慢而诡异的结冻声。

他低头一看,刚才还波涛起伏的湖水,此刻已经结了一层厚冰。

酒杯啪地砸在冰面上,摔出一道白痕。

“怎么会?!”他惊惶站起,连连后退,几乎要摔出船去,“才五月呀,怎么就结冰了!”

整个大纵湖都变成了一面银镜。

暮春和暖的风吹过冰面,芦苇丛中,走出了一只白虎和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青年。他们踩着坚冰,径直向湖心的阿文走去。

阿文努力吐掉嘴里的布条,大叫起来:“主人,别过来!有埋伏!”

白知县看到了旗杆寨的水匪,旗杆寨的水匪也看到了他。

白虎和白知县径直走过去。

“快,快!”无数个火把丢向了芦舟。

白知县手一指,芦舟两侧突然涌起两道直冲上天的水墙,将火把阻住。

但芦舟上毕竟浇了厚厚一层油,油满溢到冰面上,火苗一蹭,还是着了起来。

“好,烧啊!烧大点!”封三拍大腿叫道。

火苗窜上了阿文的衣衫,可他还被浸过水的粗绳绑着,只能像条虫子一样火里扭动。可他依然叫喊着:“主人,你快走呀!”

白知县充耳不闻,一头冲进火里,将他从火里捞了出来。

“放箭!”“放箭!”喽啰们惊叫着。带火的箭镞一支支向火光中的二人袭来。

喵神农用左右肉爪猜了个拳,左爪输了。“好啦,选左边,喵!”它说着,冲向左边的小船,一口咬住一个喽啰甩上了天,又咬住了第二个。

“老虎!”“有老虎!”喽啰们一阵鬼哭狼嚎,跳下船来。

白知县轻轻一跺地,他们扑下的地方又成了水面。喽啰们跌扑入湖,溅起老大水花,转瞬间就冻结实了,只留下脑袋和一两只手还在冰面上。

白知县笑道:“出门都不看黄历吗?今天忌沐浴!”

封三见大势已去,忙拿出一支烟花响箭来,要通知城东的宋衮、朱庸。

喵神农一个疾冲,撞在他腰上。封三摔了个大马趴,在冰面上倏地滑出十几丈远,可仍然举着引线冒火的烟花响箭。阿文离他不远,慌乱间一个懒驴打滚,用肚子压住烟花响箭,彩色焰火从他身子底下噗噗地冒出来,射在远处的石头上。

白知县赶上一步,一脚将封三踩住,将封三肚皮着地冻在了冰面上。

突然,阿文面色一白,痛叫一声。

白知县忙伸手将他翻了过来。阿文肚子上插着把牛角小刀,伤口洇出了血水。

就在这时,封三将重获自由的右手举向天空,一束焰火终于冲向天际。

“……”白知县慢慢转过头来,眼里仿佛燃烧着红光。

封三得意地大笑起来,可转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心脏狂跳,血液逆流,仿佛全身的血失去了控制。右臂突然抻直,像是整条手臂都泡进了冰水里,然后,手肘猛地扭向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封三瞪大眼睛,望着手肘处的骨头茬子和手臂里结冰的血,发疯地嘶叫起来:“啊啊啊啊——鬼啊——”

白知县背着书童,跳上虎背,经过茫茫冰面,冲向湖岸浓郁的离离草木。

他身后,封三和几十个水匪都冻在冰里,只听见封三在发狂地嚎叫。

***

划着小舟巡逻观望的钱小乙望着旗杆荡畔毫无动静的芦苇丛,拿出水囊,喝了口酒:“兄弟,一直没动静呀?县衙里的人就当真不救知州了?”

在他一仰脖的时候,小舟微晃。苏苗苗一掌劈晕他身后的喽啰钱小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手中亮出一物。钱小乙眼前金光一闪,他眼中的旗杆荡就多出了几条官兵船。这是苏苗苗的一件法宝——卫夫人《笔阵图》,能隐迹藏形,也能暂时变化幻象。

“啊呀呀呀呀!”钱小乙叫了起来,“来人啦,来人啦!”他一转过头,苏苗苗就变成了他眼中的钱小二,真正的钱小二却隐形了。

“钱小二”跟着他叫唤了起来:“啊呀呀呀,来人啦!我们快回水寨报信呀!”

“对,对!”钱小乙昏头昏脑地划起桨来。

小舟划过旗杆荡,穿过七拐八绕的芦苇迷宫,来到水寨外围。

“咦?”钱小乙愣愣地说:“今天寨子里怎么那么热闹。”

当然热闹,鲤鱼都快把里面叮叮咣咣搅翻天了,正摁着宋衮逼他说“我是河豚我最毒”,踩着朱庸逼他说“我是猪猡我最蠢”。王知州抱着头藏在她身后的香案下,不敢探头出来。

听得外面苏苗苗清叱一声:“是何人抓了王知州,速来见我!”

鲤鱼笑道:“救兵到了,我得走了!”

众水匪都奇怪了:怎么救兵到了,她还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