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拈过一枚指环,掂了掂,只觉十分轻盈。“明明不是铜铁,叫什么铜环铁网阵!”

道士轻哼一声:“金水相生,若是真铜铁,只怕就水遁逃走了!”说话间,拿了指环的小厮和闲汉们已经四散开来,四面围住了白水部。见站桩完毕,道士忽然念动咒诀,七枚指环顿时喷出万千条法力形成的无形无影的细丝,交错叠加,织成一张遮天蔽地的大网,将白水部兜在其中。周遭的行人马车毫无阻滞地穿过这张无形网罗,好似它不存在一样,连那头青驴都是一脸悠哉。可白水部就没那么好受了——紧绷的网勒紧了他的手足,耳边甚至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谁在捣鬼!”他低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行人或牲畜能看见他,没有声音能穿透这张罗网。

小厮、闲汉和黑袍男子都走动起来,用戴在手上的指环牵动丝线,逼着他随他们走进巷子。僵持片刻,白水部妥协了。他放松下来,牵着青驴,一步一步走进了死巷深处。

黑袍男子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道长,动手吧!”

白水部道:“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道士笑了一声:“等你周年,再说不迟。”

白水部慢慢后退,终至退无可退,全身都被纵横交错的丝线绞缠死紧,定在当场,像一只落入蛛网的小虫。青驴似乎依然对主人的窘况毫无察觉,低头啃食墙根的细草。白水部突然挣扎起来,但身上迅速多了许多细密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飞溅在青砖墙上。

道士吩咐掌握指环的人道:“收网!”

七人一齐收紧,千丝万线团成一个茧,刹那间血流满地,茧里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黑袍男子笑道:“好,总算解决了这个祸害!”

道士从怀里掏出一个水精小瓶,看了他一眼。

黑袍男子皱皱眉道:“说好的,蛟龙之血归你,我只要他的命。”

地上的血瞬间集成细细一束,收入水精瓶中。道士将小瓶收入怀中。

一个小厮突然插言道:“我听老人说,蛟龙之血不是能令人长生不死么?”

黑袍男子的脸色变了一下。道士微笑:“那是没影子的事,世人以讹传讹,切莫当真。”他转向黑袍男子:“虞候,你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黑袍男子略低了头,沉声道:“自然记得。道长放心,我为主人忠心办事,只会对道长礼敬有加。”

道士没理会他这话,对众人道:“收阵罢。”

七人收了丝线,茧缚倏然消失,中间咣当掉下几块碎砖。青驴“昂~~昂~~”地叫了起来。道士连忙嗅嗅瓶中,瞬间变了脸色,却又当着其他人的面若无其事地收起瓶子。

瓶中之物哪是什么蛟血?那是一泡骚臭的尿水!

他忍着怒气,过去牵那头驴子。青驴骤然化为一条青蛇,直往他喉口冲来。在离他还有三寸的时候,青蛇像是被打了一棍,直飞出去,在虚空中消失不见。

黑袍男子勃然大怒,一鞭子向旁边抽去,道士和小厮闪过鞭梢,鞭子在空中甩出一记响。“怎么回事?!”他咆哮道,“都这样了他还死不了!”

道士站远了些,无言以对。

“去追!去找!绝不能让他坏了主人的事!”

“是!”“是!”“我们这就去找!”“虞候息怒!”

道士躬身告辞:“小道不才,先行告退,定会另觅良策。”

黑袍男子亮出怀中的菱花小镜,冷哼一声:“去罢。”

道士化作一道光瞬间没入镜面之中。

黑袍男子这才咬牙道:“这等废物,要他何用?我还是禀明主人,另请高明为好。”

一片黑暗中,“白水部”微笑起来,抬脚踩上青蛇,碾了碾。青蛇自动变得扁扁的,哭喊道:“踩得好,踩得爽!属下丢了颜面,罪该万死。贱躯还能做一回主子的脚垫,三生有幸!”

“跟着他。”白麓荒神吩咐。

“遵命。”青蛇哭兮兮地自己盘成蝴蝶结,化成一道青气钻入黑袍男子体内。

又是一闪,黑袍男子的菱花小镜拿在了白麓荒神手中。“至于我……”镜里照出白水部的容颜,一时是晶莹剔透的皮肉相,温秀难言,一时是青黄蛀蚀的骷髅相,恐怖骇目。想起那“无忧道长”,骷髅在镜中大笑起来:“有许久没见这么好玩的人物了,不跟去玩耍一番,岂不可惜?”

菱花小镜里是一道无穷无尽的镜廊,道士在前面跑,白麓荒神在后面追。道士撞开来时的镜门,自虚空中一跃而下,落在一个泥潭之畔。他跪在黏滑的地衣上,对着泥潭大礼参拜。

白麓荒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一脚踢向他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