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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氏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容微轻轻地关掉通讯,脚尖在蓝石地板上无意识地微微一碾,椅子转了半个圈,变成背对办公桌,面朝水晶窗的姿势,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隐约看到玲珑园的标志性建筑——高达千米的玲珑塔,园里的住户们错落分散在高塔四周,容家主宅就在塔西。

他看着外面的人造云悠悠地飘过来又飘走,看着路过的飞行器来来往往,发了半天的呆,手中来回摩挲着一张纸,磨的纸边都微微卷了起来。

直到夕阳渐渐落山,晚霞染红西边的天空,占据了全部视线,他才忽然惊醒,把那张纸拿到眼前。

那上面是满满一页的字,笔迹俊秀有力,但是整体写的乱七八糟,东一行西一行,有的横平竖直有的歪歪斜斜,而且到处都是涂涂改改的痕迹,勉强能看清几行↓

——醒了?

——听聂云说,你没有吃午饭?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

有即视感就对了,上面这玩意儿就是方才两人通话时容微的台词……除了最后一句。

容微皱着眉,有点懊恼又有点纠结地盯着他的台词本,半晌,他把椅子转回去,把这张皱巴巴的纸在桌子上铺平,提笔在最后一行字上划了一个圈。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拿着笔,慢慢地把这句话重新描了一遍。

黄昏的余晖穿过落地水晶,照在华丽的办公室里,光线被分解成丝丝缕缕的七彩星芒,把室内所有物品都温柔地包裹起来,处处流光溢彩,宛如童话书里最鲜艳的梦境。

以美貌著称的男人寂静地坐在这里,略低着眼,笔尖停在涂满字迹的白纸上,用力握着,每移动一毫米都踌躇很久很久,就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正在精心揣摩字句,郑重而胆怯地写下生命里第一封情书。

通讯仪忽然震动起来。

容微晃晃手腕,操作框在面前缓缓铺展开,他随手点了一下,一张图片随之显现出来。

瘦削的少年蹲在花丛中,举着相机,聚精会神地把镜头对准花朵里的蝴蝶。少年微微仰着脸,左颊有一道泛白的伤疤,一枝玫瑰花枝从他臂弯斜着穿过去,花瓣正好吻在颈中,他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露出半边锁骨,又被花叶挡住了。

“……”容总裁的脸色顿时一沉,于是第二天锦锦起床后,惊悚地发现聂云瞎了一只眼(。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操作框里陆续滑过十来张图片,带着伤疤的少年拍完照片,躺在草坪上跟同事们视讯聊天,嘻嘻哈哈笑的很灿烂;然后天色变暗,他回到屋里,左右环顾一番,神色有点烦躁;但是接着又高兴起来,跑去厨房做了几道甜品,抱到客厅里,找了个最近很红的肥皂剧,边看边吃……最后一张,微弱的月色里,少年抱着被子,安静地睡着了。

容微注视着照片里安睡的锦锦,慢慢伸出手,在虚空中蹭了蹭他的脸。

“阿容。”

没有听到推门的声响,但是背后忽然传来温和的男声,温和地叫了他的名字,那声音似乎很近,尾音却带着细微的回声,像是遥远天涯有一场大雪纷纷落地。容微一僵,手指即刻顿住了,紧接着,仿佛被影像里的少年烫伤了肌肤,他刷地把手收了回去,面前的空气微微一颤,操作框瞬乎消失。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洁白的手背上青筋隐现,但是仍然安静地坐着,没有转身,平视着窗外温软的云,冷冷地问:“什么事?”

男声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这次多谢你帮忙,我很感激,所以——”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说了。反正无论如何,你交代的事我都必须去完成,”夕阳被高楼遮挡,仅剩下半片嫣红,霞光映的容微眼里尽是血色,嘴唇却是苍白的,冷冷地打断了背后的声音,“至于这一次,我知道,我不该与付沉沙起争执,我愿意接受任何责备。这样你满意了么,殿下?”

“阿容,”对方语气里带了一分宽容两分无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有其他吩咐,请尽管直说,没有的话就请回吧,我还有工作要做。”容微再次打断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对方无奈地叹口气,温和宁静的嗓音里附带着轻微的回声,不知道来处,悠远地传到耳边:“自从……我就知道你不喜欢看见我,但是也没有想到,现在你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了。”

话音落地,空气顿时紧绷起来,容微沉默着,手指握的泛白,仿佛用尽了力气。然而他终究没有把椅子转回来,只是微微侧过脸,发出一声傲慢而短促的嗤笑:“既然殿下要求,我就再说一句。”最后的夕阳照在房间里,光芒与美丽的容貌互相辉映,他冷声道,“那份邮件——你知道是什么——让我很不高兴。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也请你管好身边的人,不要在公事之外再给我找麻烦。”

“……”对方沉默几秒钟,而后温和地答应了,“好,我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