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商队,往来中原各国无非是兜售商品,换取钱财,然后采购一些沙棘族稀缺的货物回去供族内用度,向来是买卖同时进行,前后无非三五日,便能打道回府。

楚都资阳,在李玉登基之后,兼有李淮安的辅佐治理,近一两年发展迅猛,商贾繁荣,大有赶超赵国都城武安与秦国都城雍都,成为天下第一大城的势头。这般繁华之处,即使不入得城来,沙棘族人的生意也是做得极为顺当,到得第三日,货物已经就要告罄了。

陈绮虽然入了离淮安门下,心中兴奋不已,只恨不得从此就赖在草庐之内,日日与李淮安去讨教,但既然身为朝廷命官,他知道自己要务在身,见了沙棘族商队已有走人的意思,便心知已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这日里,陈绮又起了个大早,便是要去草庐向李淮安辞行。

李淮安官居御史中丞,本是可以登朝入相的显赫官职,但李淮安浪荡得惯了,莫其父、前任国相李准管教不了他,就连当朝楚王李玉也对这个少时的玩伴宠爱得很,只要他在幕后为楚国出谋划策即可,而其他像每日里上朝议事这等事务,李玉御笔一挥,特批李淮安可以不受此约束。更何况,李淮安想要找李玉去谈事情,直接闯进玉心殿将这位楚国的真龙之子从榻上踹下来即可,哪里需要像旁人一样繁文缛节,一层层上书去求见天颜。

这天下间,也就只有这位狂士、“百计书生”李淮安能够这般不怕死;也就只有这位楚王李玉自就亲近非凡、视为至宝的智囊李淮安,能这般做而不被处死。

所以李淮安每日趁着上午上朝的时光,便来这草庐坐着,静候前来光顾的四海贤达,美其名曰:“李玉上朝见百官,淮安草庐会万民。”这般狂妄之语,倒也配得上他李淮安远扬四海的狂名。

见陈绮来向自己辞行,李淮安沉吟片刻,道:“你长我两岁,又来草庐赐教于我,本该称你为兄,奈何我为虚名所累,你又看得起我腹中的那几滴墨水,咱们便有了师徒之礼。这两日,我光听你的故事,却还没有传授什么,既然你急着要走,这便给你上一堂课罢。”

陈绮一听大喜,赶紧道谢,跟着李淮安走入院内,门口两名侍卫看向陈绮,显然也是知道了他与李淮安多出来的身份,也便朝他头微笑。

陈绮被李淮安带到草庐后侧的厨房之中,口中称道是要烧一桌吃食来,然后眼见着这位堂堂的御史中丞大人,竟然像一个常年混迹在厨房里头的掌勺师傅一般,麻利地起灶生火、热锅入油,接着抓起一把葱段蒜末便往锅内撒去,煸炒一番后,屋内已经是焦香四溢,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条早已剖好洗净的黄鱼来,往锅内一置,片刻之后鱼皮酥卷,然后入水一勺,焖盖煮上片刻,一盘鱼肉便烹成上桌。

陈绮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李淮安如同变戏法一般接二连三又烧好几道菜,然后叫上侍卫送上一壶水酒,两盏杯来,已然又是要和他来吃酒,陈绮眉头微皱,却也不敢忤逆师尊,只得打着哈哈,跟着李淮安席地坐下,一边拿起筷子做出一副要夸奖师父手艺的样子来,一边早已将耳朵竖的老高,只管要去聆听李淮安的高论。

果不其然,李淮安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来,也不入口,只是置在面前,看向陈绮,问道:“你方才所见,我炒菜的功夫如何?”

陈绮一愣,没想到李淮安不问天下之事,反而问起庖丁之术来,虽不知何意,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不善厨艺,但见先生方才在厨房里上下翻炒,很是熟练,当算得上是个功夫地道的掌勺大厨。”

李淮安笑道:“你果然不会炒菜,拍个马屁也拍得枯燥得紧。”

陈绮听了,只得赔笑道:“先生见笑了,在下资质平庸,哪里能如先生随便做什么事情都能信手拈来。”

“那你尝尝味道如何?”李淮安却丝毫不在意,一边将筷上的鱼肉往自己口里去塞,一边比划着让陈绮快去夹菜。

陈绮知道李淮安随性得很,也不客气,伸出筷子便拨弄下来一块鱼头肉,入到口中,只觉得肉质松嫩、锅香十足,既有鱼肉天然之鲜美,又有油盐酱醋葱姜蒜的调合之味,虽然菜式的卖相不算讲究,但吃口却着实不逊于资阳城内各大饭庄的掌勺手艺,便赞道:“不是徒奉承,先生这手艺,若是他日里不在朝中谋职,择处风水码头,开一家馆子,那生意也必然紧俏得很,到时候宾客盈门,恐怕未比先生当下治国理政要轻松多少。”

李淮安听了哈哈一笑,道:“不错,有长进,这句马屁话倒是中听!不过……”

陈绮一听李淮安话有转机,心料果然这顿饭不是吃完走人那么简单,便赶紧放下碗筷侧耳去听。

李淮安见了,微微一笑道:“你也太过拘谨了些,没事,咱们边吃边,”见到陈绮犹犹豫豫又拿起餐具继续来夹食,才接着道,“你吃这鱼肉好吃,但又可知要烧这鱼肉,有什么讲究否?”

陈绮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还请先生示下。”

李淮安头,继续道:“鱼肉不比畜肉与禽肉,肉质细嫩,宜蒸煮,不宜翻炒,我方才炒制此鱼,也得先用热油煎之,待其表皮焦脆定型,才能使鱼肉凝而不散;尔后又加些许白水焖煮,为的是将调料的味道混于水中,浸入鱼之表里,放得佳馔。”

陈绮叹服道:“先生非但知烹鱼之技,而且通宵烹鱼之理,果然是有钻研。”

“钻研到谈不上,只是兴趣使然,便多去了解一些罢了,”李淮安笑道,“不过你可知我为何要亲自烧鱼与你吃?”

陈绮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却也不敢再放碗筷,只是匆匆将嘴中一口饭食囫囵咽了下去,看向李淮安等候教诲。

李淮安此时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天下事理,殊途同归,所谓治大国如烹鲜,概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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