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刻的楚军是一柄正与蛮军交手的利剑,那樊猛这名不世出的猛将便是这柄利剑最为锋利的剑刃,而一旦这剑刃败下阵来,失去了锋芒,那楚军便失去了在队伍最前面的强大屏障。

接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楚军的两翼。樊猛起先在左右两侧各自安排了一名副将和千人左右的队伍,然而在蛮军的几番冲击下来,此刻却也只剩得六七成,相比在正中间的两千余楚军,两翼自然显得更加的薄弱。

甚至,在暴起反击的数千名蛮军的面前,几百人的防线终于变得不堪一击。

最先惨死的便是那两名副将。中楚军队的将领,哪怕军阶再高,但凡领兵出阵,向来都是以身先士卒为本分,白逢远治军之严,更让铜丘军的大将官无不以此作为自己冲锋陷阵的第一法则。两名副将职责所在,自然冲杀在队伍的最前面,而一旦蛮军开始了疯狂反扑,他们顿时发现,自己立刻陷入了几十乃至上百名蛮兵的重重包围中。

左翼的那名副将,刚刚使出一式丹凤朝阳,一一挑将一名蛮兵的喉咙戳破,却不想前后左右各自飞身跳出一名蛮兵,竟然全是舍弃了盾牌,全然不顾满身的破绽,只管双手高举着大刀,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只求将此将斩于阵中。

这般的险地,这副将哪怕生出三头六臂来,却也已是无可奈何,只能悲呼一声,奋力挺枪戳死了正前方的一个蛮子,而自己却也立马身中左右和身后的三刀,顿时鲜血如注,死于马下。

右翼的那名副将,却是战死得更为壮烈。

只见他已经失去了战马,只管抡圆了手中的钢刀,往那合围而来的蛮军人群中一顿冲杀,紧跟在身边护卫的十余个亲兵还想上前一同掩护,却早已被更多的蛮兵三五成群围住一个,纷纷格杀干净。

最后唯独剩下副将一人,其余楚军却早已经被汹涌而来的蛮族大军挡在了至少二十步开外,终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将军,在砍翻了五六个蛮兵之后,终于气力不支,被身后的一个蛮子寻得了破绽,挺枪上去便从左肋往上刺穿了身体,那枪头直直地从右胸部透体而出,被鲜血染得殷虹。

而这蛮子却还不满足,鼓起腮帮子,大喝一声,竟是连枪带人将楚军副将挑到了半空之中,然后猛地抽出枪来,任那具尸体从空中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紧跟上来的其余蛮军,一拥而上,刀劈剑砍,直把那副将的尸体剁为了肉泥。

两翼的战将一死,纵使是其余将校还能捏合部分的士卒,但整支队伍却已经在一片乱战之中失去了系统性的指挥,纵使是众军死战不退,但却奈何进退之间逐渐失去了章法,无论大将校,还是普通士卒,只能凭借个人的武勇来堪堪保全性命,早已没有目标明确的突破去狂攻猛冲。

楚军本就已经体力不支,加之蛮军凭借数倍的人数优势,终于慢慢地将楚军进行了分割,越来越多的楚军将士,陷入了三五人队规模的苦战。

他们尝到了在最初带给蛮军那种数面受敌的滋味,只是此时,蛮军的人马数倍于楚军之上,所造成的压力更是翻了好几番不止。

楚军的两翼在蛮军主力的攻击下,被打得千疮百孔,阵形早已经不复存在,而中间的楚军主力此刻却也被人数相当的蛮兵死死地压制住,根本腾不出力气向两翼施以援手。十人溃而至百人溃,百人溃而至千人溃,终于,两翼的楚军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彻底地崩溃了。

樊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向左右两侧,事实上两翼的将士们已经做到了极致,因为这时败退下来的楚军,两翼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两三百人——在蛮军的攻击下,两翼的伤亡达到了九成,几乎算得上是全军覆没!

不行,樊猛心中惨然道,这仗已经完全失去了胜算,此时自己唯一的任务,便是尽可能地带领更多的将士们完成突围,远离蛮军,好为铜丘军再多保存一宝贵的血脉。

“靠拢!向中间靠拢!锥形阵!”

樊猛大声喊道,左右将官飞快地将他的命令向众军传去,只不过战场实在太过混乱,大多数士卒已经疲于招架蛮军从各个方向刺来的刀剑,杀声震天,惨叫连连,根本没有听清楚将领们在喊些什么;而仅有的一些还没有陷入混战的楚军,约莫七八百人,虽看到了樊猛身边一名偏将的旗语,却苦于中间至少是隔了千百个混战在一起的双方士卒,实在无法越过他们,直接向樊猛靠拢。

樊猛心中叫苦,只因随着伤亡的不断增加,蛮军在人数上的优势变得越来越明显,加之楚军失去了两翼的掩护,中间部位的将士们开始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原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樊猛连声呼喊,好不容易将身边仅存的二十余骑亲兵聚集在了一起,再加上十来个大将校与传令的骑兵,好歹凑出了四五十骑。

樊猛扯起了嗓子,用破锣一般的声音喊道:“诸君,随我去救将士们出来,万万不能让两万铜丘军的种子,全部给蛮子灭在了这荒山野岭!”

众人都是身上披伤,疲惫不堪,但一听樊猛这般,虽然明知道要再跟他往后一次冲阵,能活着再杀出来恐怕不会超出半数,但没有一人犹豫半分,齐齐喊了一声“喏”,便随着樊猛再往后头杀去。

樊猛此时已经失去了长槊,只得接过一名亲兵递过来的一柄长刀,也顾不上什么刀法,只管闷头往蛮军阵中去撞。所幸蛮军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已经都集中在后头的楚军步卒身上,全然没有料到,樊猛身为一军主将,居然如此以身犯险,甘愿为他的士兵们再来趟一次刀山火海,一个照面间,樊猛等四十余骑如一柄尖刀,再一次深深地刺进了蛮兵的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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