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鼓罢,越军开始移动。

当先一军,五千人马,分作十列,一字排开,士卒尽持长盾,高约五尺,宽逾一人,乃是专用于步兵野战时抵御骑兵所用“彭排”改良而成,既有一定机动性,同时遮蔽性能也足够单兵使用,最适合用于两军对垒之时先锋推进,以防敌方弓弩。

在五千牌手之后,又跟着一左一右走出两军来,却尽是朴刀轻步,人数相加约有万余,这两军相距先锋牌手始终保持着一箭之远,为的便是一边靠近敌人,一边积蓄体能,等待前军遭遇对手箭雨压制时,借助掩护,以最快的速度、最的伤亡突入敌阵,实现短兵作战。

再往后,便是越军所列鱼鳞阵的核心所在,越太子姒无疆的中军本阵约三万人,目前却是暂时滞步不前,专等着前军打开局面之后,寻出对方的中军破绽,然后才会全军突击,盯住一穷追猛打,实现鱼鳞阵法“中央突破”的奥妙来。

白逢远与众将居于一处高地,望下去看越军的动向,也不禁在心底为这个越国太子叫出一声好来。

中原各国虽产马匹,但却以矮种马为主,宜用于驮运,却难充作军马,要想打造骑军,非得从西边沙棘族重金采购良马不可,而且骑军人吃马嚼、装备用度相较步军所耗财力何止翻上一两个倍数,所以各国但有纷争,仍以步军作战为主。

六国争雄百十年,步军战法阵法尽皆演变出万千气象,可以但凡在列国叫得响名字的武将,都有几套拿得出手的得意战法,这鱼鳞阵便是多数将令极爱采用的一套攻击阵型,尤其在军力占优的前提下,“中央突破”更能够将兵力的优势在局部放大到极限,以数倍之军迅速击垮敌军本阵,若运气眷顾,甚至能一举斩杀对方主将,另其指挥系统迅速瘫痪,而后便只要如群狼捕羊,慢慢收割战果即可。

姒无疆的这前中后三军布置,可以排列得滴水不漏,若非是这支越军是临时东拼西凑而成,其威势甚至可以于司马玉秀的统兵一较长短,但是白逢远心中虽敬佩姒无疆的军容齐整,却并不惧怕这鱼鳞阵。

鱼鳞阵是最经典的攻击阵型之一,然要发挥其最大威力,一定要建立在兵力占优的基础之上,否则,“中央突破”就很可能在敌军的缠斗之下变成“孤军深入”,再而后,便是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姒无疆显然求战心切,并且或许因为逼退过司马玉秀,所以对眼前这支由白逢远所率的楚军也瞧不太上,所以才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冒险采用鱼鳞阵,以图抡出三板斧来震住楚军,一旦等到楚军调度出现混乱,越军进可继续去扩大战果,退则可突破楚军拦截后继续往南。

然而,白逢远虽然久居司马玉秀的身后,并未闯出多么响亮的名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是如姒无疆所想一般的软柿子。

白逢远行事历来心谨慎,所以司马玉秀才能将其用为副将这么久,一个用兵如烈火一般的名将,身边则须得有一个万事行得谨慎微,能够在暗处助其去掉一切额外枝节的助手。

但当这个助手走到了帅旗之下,那个心使得万年船的幕后将军,也能够冲冠一怒,披挂杀敌!

白逢远的应对之策很简单,既然他姒无疆要集中优势兵力来冲击自己的本阵,那就将计就计,自己亲率两万中军死战不退,待越军的全部兵力被自己拖进战局、不得脱身之时,其他三万楚军则可从侧翼完成包抄,先破越军预备队,然后三面合围,聚而歼之!

然而楚军本就新败,不少将士对这次东征仍持怀疑的态度,更别提白逢远居然下令要将中军前置,直接去与越军主力拼消耗,这岂不是正中姒无疆的下怀?

但白逢远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众人尽皆看了他这位一直甘当司马玉秀影子的宿将!

三五通箭雨覆盖之后,越军的五千牌手已经欺到楚军前阵的百余步前,虽已有所伤亡,但好在五尺长盾也并非是无用之物,行出这么远,五千人至少也还剩下七八成。这些越军咋喊一声,立马一字排开向楚军压来,然而他们却并非是作战的主力,只是希望借助盾牌的掩护,帮助后面的一万朴刀闯进楚军阵中,为再后头的三万越军主力杀出通路来。

白逢远又岂会遂了姒无疆的心愿?

“哐啷”一声,泼风出鞘!

白逢远一马当先,亲率百余亲骑闯在了最前面,泼风宝刀横切竖劈,在战马上如同一道疾光电影,刀锋所向,人头乱滚,数千越军牌手顿时被这一百余楚军骑兵撞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来。

紧跟而上的两万楚军则将这一个窟窿彻底地撕开、撕大、撕裂!

越军牌手本就不是作战的主力,试问手擎一面如此巨大的盾牌,还怎能带上别的常用兵器?无非是一些可以悬于腰间的短刀短剑罢了,被楚军这样没头没脑地突然一冲,近到身前,哪里还有半还手之力,顷刻之间,便折损过半,剩下的人一看不妙,盾牌一抛,便掉头往回去跑。

这一跑跑得正是时候,恰恰迎面又撞上了从后头赶来的一万越军朴刀手!

这一万人马本来一左一右分开两侧,如尖刀一般想来插向楚军双肋,却哪里料到莫名其妙被自己人给冲散了阵型,左右两军顿时被压成一军,两柄快刀也被自己人给撞成了钝刀。

一切尽在白逢远的预料之中,姒无疆既然想要快攻快打,他就来与姒无疆比快,两万楚军不需等到越军杀向阵中,已经自己跑了出去主动与越军短兵相接。

姒无疆的“中央突破”已经告吹了,因为他的战法,是要在局部形成优势兵力,对楚军完成压制;但是白逢远所率的两万楚军,却还没等到越军的三万主力出动,已经和他派出去的那一万多个倒霉鬼混战在了一起。

局部占优的反而成了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