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出阵,向来都避免不了极高的战损率,不仅因为士卒个体缺少实战的经验,而且彼此之间配合生疏,战场上又往往意外不断,一旦碰到在训练中不曾发生的状况,彼此之间相顾便难周全,更不要提在士气受挫之后,将领的指挥还能够发挥出几成功效。

但叶楚青这支长刀军,虽然贵在兵力不多,初阵的敌人也不强,打场胜仗并非难事,但是全员安然无恙地回来复命,至多便是有几个士卒被刀剑剐蹭,有些轻伤,这样的战果还是让丁建与郑兴东惊叹不已,只能称赞叶楚青非但对将士们的武器与作战方式的训练卓有成效,而且以自己的武勇与身先士卒为将士们带来了极强的自信。

叶楚青虽说也心下高兴,但被众人这么一夸赞,也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心底知道虽然自己所传授的刀法与寻常练兵中机械地训练不同,让士卒们的招式更加接近武者,但同时又保有军队的协同作战能力,在小规模作战中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但是归根到底,还是依赖于中楚军队小队作战的传统,在这其中,谢意按照自己的授意将三人编组改为五人编组进行训练,更是功不可没。

但不管如何,一千楚军终究是成功地从单薄的蛮军防线中间悄无声息地撕出了一条口子,顺着这一处岗哨往南,丁建带领众人又连赶了两天路,直将所有人都累得近乎筋疲力尽,总算是到得了宁洱城东南约五十里处。

从这里再往南不到百里,实则是一处名唤新岚的地方,原本是吴越两国通商的一处周转之地,商人们自发地在这里修造了些棚屋用于临时的歇息,久而久之,又有一些人特地来到此处开了三两件客栈酒馆,从往来商队的手中挣些银钱,只因地处两国边境上三不管的地带,未曾有官府来这收过税赋,也便慢慢发展成了一处小小的镇子。

蛮人要从南疆运送物资往宁洱,中途取道新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唐煜也是猜测蛮人不会放弃中楚留给他们的这一处中转站,才命丁建等人带兵来到此处,伺机袭扰。

众人将兵马藏身在一处林子里,周遭布满岗哨,再散出去约莫二三十人的斥候来,专程去打探蛮军有无运送队伍要从此道经过,幸运的是,蛰伏两日后,果然斥候回报,自新岚的方向,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蛮军正往宁洱城而去,而且队伍之中有多辆大车,想来是运送了不少的粮草,距离楚军已不过二十余里的路程。

南蛮本就不产牛马,即使有些从中楚抢盗或者是从沙棘转运而来的马匹,也都被当做宝贝一般,被蛮王征用去用于武装他的蛮骑,所以蛮人虽然会制造双轮车来运输物资,但却没有牲口来拖拉,不得不去依靠人力。

这也是蛮军一直在宁洱城沿线盘桓,不敢轻易去攻打铜丘的重要原因,只因为铜丘一旦告破,虽然中楚的门户大开,但对蛮军而言也就需要直接面对楚帝司马玉秀的滔天怒火,两国的战争也将再次升级,成为一场关乎国家存亡的生死之战。

蛮军虽说拿下了中楚南疆,但却是千里的荒地,蛮族十万人马孤军深入,补给线拉得实在太长,在粮草军衔等后勤物资没有得到百分之百的保障之前,蛮军也迫不得已只能多给中楚一些时间来反应调度,只因为他们同样也需抽调出大量的人手来与蛮国境内衔接,养精蓄锐,积累战争的资本。

而丁建等到的这三千蛮军,便是这样一支运输部队,上百辆大车,足需两千左右的人手来推拉,专职的护卫部队不过千余,唐煜召集叶楚青与郑兴东一商议,觉得只要攻其不备,胜率当在五五之间。更何况,蛮军此时纵使再为轻敌,也该发现那处岗哨已经被楚军突破,至少会派出一支人马从宁洱以北向南来一路追截,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本就是一次赌上铜丘城命数的赌博,既有叶楚青与郑兴东的支持,丁建当即拍板,就拿这支三千人的蛮军来开刀!

自古以来,以少敌多、以弱击强而取胜的战例不在少数,但其中大多数都是建立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基础上,而在野战中,失去了一切客观条件可能带来的优势,兵力便成为了取胜的最大资本。

叶楚青知道,丁建做出的这个决定实际上已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从铜丘出来已到了第八日的头上,加上此前的半个多月,蛮军自取得葫芦谷大捷之后,已将近月余,若说南疆本来还有些许中楚的武装在抵抗,这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后,蛮军恐怕也早就将其荡平,在源源不断的军队与物资汇集向宁洱城的过程中,中楚的南疆名义上虽还是中楚领土,但实际上早就完全被蛮人控制在了手中。

这一千军马若再不闹出一点动静,那这一次的赌博,还未等筹码抛到台面之上,便已然输了。

他们必须要冒死一搏!

三人商议罢,决定由丁建带领本部五百人去正面迎击蛮军,待蛮军护卫队上前与丁建军交战时,郑兴东则从侧翼杀出攻击其车队,而当蛮军发现楚军声东击西的意图之后,必然会回军救援,这时再由叶楚青率两百长刀军从中途截杀,与丁建军一头一尾将蛮军的护卫部队夹住,这样在蛮军首尾脱节、指挥混乱的前提下,楚军或许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众人说定,便各自分头带领兵马去既定的地方蹲伏,扎好了口袋,专等着蛮军来闯。

叶楚青率两百长刀手到得路边一处洼地,想起此前在安奚城外随罗炳权出击的那一次遇伏之事,便有样学样起来,叫众士卒从地上拾起湿泥来往身上去糊,直将全身上下涂得黢黑一片,伏在地上宛如硬泥烂石一般,百余步外看去全然看不出是一支军马,叶楚青这才放下心来,与众人安安生生地在地上候着。

他回过头去,看向身后这批刚刚入得铜丘军的年轻人们,这才想起这支新军中年纪最长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叶楚青三十不到,算得上是个年轻的,但与这些新兵比起来,却真算得上不折不扣的大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个个刚刚打了胜仗,尚且还信心百倍的年轻人们,在接下来的这一场恶战中,还能有上次般的好运气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