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她了,认出来了……。

不是现在才认出来,而是在第一次见面怀疑上了,所以这次他特意带了眼镜过来。

装傻吧。为今之计,装傻。安知雅自持住冷静,紧抿成线的嘴唇分开条微缝。

从车窗的倒影上见到她这个倔强的稍稍昂起的下巴颌,他在她要吐出声音之前,冰凉的指尖是停顿在了她瘦骨的脸廓上,接着点在了她额头那块敷了草药的伤口上,轻轻一声叹息:“以前你在我家里患感冒的时候,我们家给你几粒药片,你说你熬了中药。我们还以为你是上药铺看了坐堂大夫,让大夫开了中药喝。”

“有什么区别吗?”安知雅知道自己装不了傻了,只能寄望着自己能冷静下来说。

“你没有上医学院?”奉书恬是在她戴着眼镜后的小尖下巴上打量着,在这六年后再遇到她,发现自己在六年前对她只了解到了皮毛。六年前她到他家当小保姆,说是家里穷,出来靠自己打工供自己上大学,文化一般般。他信了,以为她只是在某些方面有天赋,比如对某些数字记忆力很好。但现在,他无法确定了,一个普通的小保姆,能给自己看病抓草药吗?

她上的不是医学院,外公从一开始教她医药,便说明了不要她当医生。女人当赤脚医生不仅辛苦还会遭欺辱。而且,外公是想家传这门手艺默默传下去,不想在世间里露面了。她会遵循祖训,把手艺传给下一代。何况,学了这么多医药知识,对自己家人有好处。

“我给自己抓点金银花煲菊花茶放糖喝,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凉茶,解暑用的。”她淡淡地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这块额头上敷的草药是你自己弄的,还是你们村里医生给看的?”

“我家里人教我一点草药知识。”

这点,他之前打听过了,她外公是赤脚医生。

“怎么?学点草药知识不能给自己看点小病吗?”见他默不作声的,她不由轻轻地冷哼,知道赤脚医生这个职业被任何人都瞧不起。放心,她不会给家里人之外的人开药,这点法律条例她会谨守。

听见她这声淡淡的哼气,他的指尖停歇在了她扬起的眉梢处,仿佛是想抹去她眉宇里面一抹潜伏的愁云。

她稍稍抿紧了唇,知道自己刚刚是无意中露出了自卑后的自傲。在这个大环境下,她深深懂得,她和外公是弱势群体,是自卑的,只是一身清骨让他们放不下残存的这点自尊。

“你们一家到了城市里有什么打算?”

城里她不是没有混过,好歹是大学毕业生,进过公司。但是,拿那么点公司的工资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六叔公让她不要丢了外公的手艺,她左思右想,有找人开饮食店的打算。开小吃店,只要地点选的好,稳赚。但是,这些话何必说给他听?六年前她都选择了离开,现在见上面了又能怎样?而且,她和死去的姐姐外公都说好了,弯弯只能是作为姐姐的孩子,继承徐家的事业。无论如何,弯弯都不能给他!

“没有什么打算。”

她淡淡却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语气,令他眉角间的不悦再浓了三分。

六年了,六年没有见面,他知道她当时离开应该想好了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对她来说,他只是个提供了让她受孕的对象?每想到这点,他作为人的自尊无疑是被她踩到了脚底下。他向来性情温和,基本不和人生气,他不犯人,人家一般也不敢来犯他。就她一个,主动来犯他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让他这个多好脾气的人,也有了情何以堪的恼意。

“你没有打算,可我是有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