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哈迪自己并不好受,灵能增幅的代价是让他的大脑一阵阵发胀。虽然他没有痛觉,但是思维的速度受到了影响。许多不知名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痛苦,折磨和苦难的片段一下子几乎瓦解了他的理智。

时间跳跃异能的时效过去了,另一个袭击者从牢房内再次现身。他一出现,就急速的念诵魔法咒语,听上去像一阵急促诡异的哀嚎。

非自然的低温冰锥从对方的双掌放出,穆哈迪此时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连动一下都难。无奈之下,他只能集中精神,展现改变重力异能。

牢房内,重力的方向突然变成倾斜向下。袭击者猝不及防,仰身向后摔倒,他的魔法击打在了天花板上,一点伤害都没留下。

心灵术士再次改变重力方向,使得自己正好从牢房的门内坠落了出去。那个门外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几乎下傻了,连弯刀也没拔,站在原地求饶:“不要杀我!”

穆哈迪坠出牢房后,展现了另一个异能制造出水晶碎片来,飞镖一样的命中士兵的胸膛。“你错了,有人为半精灵出头。”他说。

士兵瘫软着倒下,穆哈迪跪在他身边,后者虽然出了牢房,但体力还没来得及恢复。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更多的人正向这里赶来。

刚才借助情绪爆发心灵术士才破坏了牢房逃了出来,但是现在他的灵容几乎耗尽,就算想要再如法炮制一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能死,不是今天。心灵术士艰难的想,试图再次集中精神,准备施展异能。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穆哈迪抬起沉重的头,两个男人的身影映入他模糊的视线。其中一个缺了一只耳朵,另一个眉毛上有疤,让他显得十分凶恶。

怎么可能,穆哈迪最后的念头是,我刚才明明把他们杀了的。

在前巫王卡拉克的宫殿里,执政议会正吵做一团。

前角斗士们,贵族们,富商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泰西安国王坐在巫王和珊瑚女巫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如岩石一样震惊,头斜枕在一只靠在椅子把手上的胳膊上。那双冷漠的眼睛讥讽的看着议员们的争论。

就算这些人中有人有真知灼见——对此泰西安十分怀疑——那也会淹没在无休无止的争吵中,聪明人不得不花费绝大多数精力,来说服自己不那么聪明的同僚们。一场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中,一百个卫兵用长矛矛柄猛击地面,才让局面没有超过混乱极限。

战争,征税,王家赦免,议员们每天都为了这些问题争论不休。此刻他们正在讨论一件城里发生的严重犯罪行为,多亏了这件事,城门口抓捕穆哈迪引起的骚动才没有迎来太多关注。

有个角斗士,在革命爆发的时候杀入了城中一家埃米尔贵族的大宅。弯刀对弯刀,他在决斗中砍下了男主人的头,然后把那埃米尔的老婆们和女儿们都关在宅子地下,当作自己的性玩具。偶尔,他也让自己的朋友们快乐一把,直到一个多月后,他才把已经被搞残的女人们放了,任由她们流落街头,凄凉等死。

这件事被捅出来以后,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根据执政会议早前的决定,革命中革命者们犯下的种种罪行都被视为必要的暴力,那么该不该惩罚这个人,如果惩罚他,又有哪条法令可以援引?

贵族出身的议员们大都主张将此人立刻处死,哪怕为此要重新立法释法也在所不惜。这自然为大多数其他执政会议的成员所不认可,称这是不流血的叛乱,按照巫王时代之前的古提尔政治原则,换一次宪法就等于改朝换代了。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主张,该把贵族余孽都拉去惩罚广场砍头。

奴隶出身的议员还提出来,那名角斗士本来曾是那名埃米尔赞助的奴隶。贵族过命名日的时候,他常常被要求和猛兽生死相搏,仅仅为了搏埃米尔一家一乐。在战斗中,他勇敢无畏,不当奋勇杀敌,在提尔保卫战中立下大功。而且他分文不取军队的饷钱,还收养了好几个失去父母的奴隶孤儿,其中有几个就和那些被轮的埃米尔的女儿一样大。

“你们说他的女儿和老婆们没有罪?当我被迫和我的兄弟在沙场上骨肉相残时,那些咯咯娇笑的女观众们举起大拇指就是生,垂下大拇指就是死。如果这种完全操弄我们性命的行为不叫罪行,那我看不出为什么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该被叫做罪行!”一个脸上还带着奴隶主烙印的前奴隶议员喊道。

他穿着松软长袍的贵族同僚反唇相讥,“你是在说,这位尊贵的角斗士大人和我们贵族的做法如出一辙?那么当初是谁喊出做更好的人的口号?是谁说要消灭一切不公?也许你该站到我们这边来,妮弗,除去出身不同,你和你唾弃的那些人如出一辙!”

奴隶议员的支持者吼回去,对面的议员也吼回来,场面混乱不堪,国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语不发。

就在这一片乱哄哄中,守在殿堂门口处的卫兵分开双矛,让进来一个信使打扮的年轻男人,他走到议员们中间,走到一位绝世美人身边。后者一身挺拔的白色曳地法师袍,脖子上带着红宝石魔法项链。

信使附耳对珊瑚女巫说了些什么,后者神情凝重,微微点了点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头。然后,沙蒂丽优雅的一转身,静静离开了王座厅。那些争吵中的议员们自动给她让开一条路,不管他们吵的有多么面红耳赤。

珊瑚女巫终于开始行动了,泰西安心中泛起这么一个念头。放马过来吧,他喃喃自语,目视对方离开,我已经准备好了。

穿过王座厅的高大拱门,沙蒂丽在信使的带领下走出王座厅,所过之处,士兵纷纷行礼。宫殿里的几个年轻小子们窘迫的转开视线,以免自己流出口水当众失态。

“我们把他救出来了。”信使警觉性极高的左右扫视,压低了声音告诉珊瑚女巫。“但他的情况不好,就在我们的人赶到之前,有人试图刺杀他。”

沙蒂丽听了这个消息,微微蹙起了自己美丽的眉毛,“告诉我他没事吧。”珊瑚女巫的语气中带着真心的关切,她的声音也和她的容貌一样动人至极。“行刺的人有没有伤到他?”

“他们几乎杀了他。不过幸好心灵术士很难杀死,只是晕了过去。”信使带着珊瑚女巫往一条小巷里走,那里有守护者法师们在巫王时代建立起的地下据点。“我们猜测可能是刺客可能是圣堂武士,因为我们在尸体上找到了徽章。泰西安可能是害怕我们救出他了,所以先下手为强。”

宫殿外一路上有很多人向珊瑚女巫鞠躬致意,武士们举起骄傲的举起弯刀,女人们抱着她们的孩子请求沙蒂丽赐福。“祝福你,大人。”她们说。

“也祝福你们。”珊瑚女巫一路微笑点头,一路来到那个守护者法师们的秘密据点。一年前就是在这里,她和艾基斯,里卡斯,泰西安四人秘密碰头。法师,贵族,奴隶和圣堂武士,他们结成了革命的同盟。

这座据点以前是个水烟馆,所以那场革命最开始被叫做水烟馆暴动。如今,这里和以前一样,有个百无聊赖的半巨人看门,袅袅大麻烟从屋子的排风口排出,与之一同传到室外的还有耐笛的悠扬乐色。

据点的接头人迎接了沙蒂丽,他和信使一道,把珊瑚女巫带到治疗穆哈迪的房间。“他就在里面,”信使对沙蒂丽说,“没有伤口,没中诅咒,但我们没法唤醒他。”

沙蒂丽听完担心的点点头,脱下靴子轻声走到房间里,好像害怕打扰到伤者。

心灵术士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他躺倒在毯子上,肤色苍白,直冒冷汗,眼皮下的眼珠迅速的转来转去。“他这样有多久了?”

“一个沙漏时了吧。”接头人说。“他的生命力在减弱,而且似乎灵魂也不稳定,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的话,可能会出事。”

沙蒂丽伸手轻轻按在心灵术士的额头上,他的额头很烫,那感觉几乎像是触摸一块暴晒在太阳下的石头,人类真的能忍受如此高温而不死么?

“大人。”信使犹豫的提出自己建议,“也许我们该去请些医者,那些德鲁伊……”

“那些斯达赫宾塞派德鲁伊是泰西安的人。”据点的接头人打断信使的话,“我们决不能信任任何国王的人。”

“我们也决不能让他死了。”信使指着穆哈迪说。“他还有用。”

“他不仅仅是有用。”珊瑚女巫指出对方话中的错误。

“用不着医者,我就可以唤醒他。”沙蒂丽睁大眼睛认真的看了穆哈迪一阵以后,说。“请你们站远一点。”

信使和接头人对望一眼,然后一起后退。珊瑚女巫开始诵咒,她的声音清澈动人,极富感染力。每一个音节每一个抑扬顿挫,都充满了魔法的力量。当她施法的时候,她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甚至让人误以为近乎透明。沙蒂丽喉咙上的红宝石放出夺目的光芒,而且她本身似乎都在发光一样,让信使和接头人几乎误以为自己在直视太阳。

强大的形影被珊瑚女巫的魔法召唤而来,一个略具人形的火焰在珊瑚女巫面前成形,充满压迫感,胆小的人甚至不敢喘气。“唤醒这个人。”沙蒂丽盯着火焰命令,眼睛一眨不眨,语调坚定。

双方的意志开始对抗,最后是召唤物选择了屈服。“你将如愿所偿!”那火焰回应了,用一种低沉,充满力量的声音。

火焰人形开始旋转起来,好像一道迷你的飓风。房间里的温度攀升到难以容忍的地步,某种难以形容的异味散发出来,充盈弥漫。信使和接头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布,转头互望了一眼。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切异象突然消失了,心灵术士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苏醒过来。

穆哈迪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超凡脱俗的清丽脸庞。“法图麦?”他虚弱的说。

沙蒂丽轻轻摇头,关切的看着他。“你的精灵朋友不在这里。”她把一根指头放在心灵术士嘴唇上,“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了她,她和你的灵能者伙伴,我想她们很快就会赶来。”

她又摸了摸心灵术士额头。“你还很虚弱,我的许愿术只是让你清醒过来。你可以先休息,然后再和我谈谈。”

穆哈迪感到嘴唇上一片清凉,意识清醒多了。“我没事。”他半支起身子。

“可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只记得那两个刺客死而复生……”说到这里,穆哈迪发现珊瑚女巫看起来竟意外的露出几分憔悴,她的火焰曾燃烧的如此旺盛,如同艳阳,现在却显得好像黯淡无光。

心灵术士打量打量四周,立刻意识到了原因——她施法没有抽取周围环境的生命力,她抽取了自己的生命力。

珊瑚女巫打手势吩咐据点的接头人拿来清凉的水,以及可以倚靠的软垫和水果。“先吃点东西吧,你需要它们。”

“我用不着……”心灵术士挥手想拨开对方递过来的食物,但是看到沙蒂丽清澈蓝眸里的坚定后,还是选择了退让。“好吧,我先吃点东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心灵术士拿过陶罐猛灌了一口清水,沙蒂丽好像放心多了,她对穆哈迪说。“我听说了城门口发生的战斗,你的精灵朋友也传来了口信,所以知道你被抓走关在牢里的消息。我多方奔走,监牢的总管也只是决定不在食物上为难你。你收到我的纸条了吧?”

怪不得第一天食物很烂,之后却变好了,不过那张纸条竟然是珊瑚女巫亲笔写的,这他倒没想到。

“我派去两个人,把你从地牢里解救出来。但他们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还化妆成他们的样子,想要刺杀你。”沙蒂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很抱歉我的动作还不够快。”

“你肯救我,我就感激涕零了。”

原来是有人假冒,穆哈迪想,“那么刺客是泰西安手下的人么?”此刻他不想再叫泰西安为国王了。

“他们都是前圣堂武士。”珊瑚女巫看了一眼信使,告诉穆哈迪。“从他们的尸体上搜出了圣堂武士的徽章。”

“那么就是如此了。”穆哈迪点点头。“我听说你在执政会议提出了对泰西安的不信任案,希望这能让那位僭主学会点节制。你才应该是提尔的合法君主,不是他。”

“我不过是提尔的一介公仆而已。”珊瑚女巫摇摇头。“一位比我更好的人教导过我,给予比索取更重要,我从没想过自己应该凌驾于众人之上。”

穆哈迪对此耸耸肩,轻轻的说。“总有人要领导其他人。”

沙蒂丽没有回应这话。“我还没有提出对泰西安的不信任案,但是我确实打算这么做。不然的话,恐怕很难洗清你的罪名。”

“我的罪名?”穆哈迪重复,轻蔑一笑。“他为我罗织了什么罪名?我没有做出任何背叛提尔的事情。”

“他给你安排的罪名是你做了拉姆巫王阿贝尔拉赤莉的走狗,出卖提尔的情报,以及无视军法攻击上级。”沙蒂丽说,听她的语气,她绝不相信穆哈迪背叛了提尔。“高阶圣堂武士提莫向执政会议展示了你在沙漠里袭击他的场景,引发轩然大波。几天前,他还提交了你和拉姆巫王会面时的情景,他甚至还出示了一份你和一位拉姆王子签订的秘密协议。那协议的内容提到向提尔提供假情报。”

“科温王子?”穆哈迪感到一阵晕眩,海蒂彻和拉伊娜可还留在拉姆,脸舞者先不必说。要是科温转而和泰西安合作……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仔细想想,自己仅仅是提尔的一介军官。与自己相比,和提尔的国王合作不是更好?也许科温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有我的字迹,伪造封协议又有何难?而自己真的面见过巫王,答应替她调查傀儡师。

“不,”沙蒂丽说。“不是科温,是本尼迪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