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幻象都已消失,远处舞台上的歌舞声盖过了打斗的声音,没人注意到旅舍客房里的插曲。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法赫德兴奋的大叫道,他从房间的角落里拉出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是穆哈迪第一看到这个世界的年轻女性。

她身上穿的很少,实际上非常的少,几乎可以算是一丝不挂了。她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丽,能够轻松看透。纱丽之下,她什么也没穿,只在胸前两点以及**佩戴着小的可怜的金属饰物勉强遮挡。和其他人一样,她**双脚,但是脚趾上带着趾环,用细黄金链和脚踝上的金属节连在一起。

穆哈迪还注意到,这个女人的一只光滑的胳膊上带着银玉臂环,式样和那个法师胳膊上的臂环一模一样。

“你看到她穿什么样子了吗?”法赫德吹了一声口哨。“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女人不上街了,你看她们穿的衣服,简直是诱人犯罪啊!”

精灵说的是阿塔斯精灵语,那个米斯塔拉女人听不明白。看到自称古吉拉特王子的男人死去,她并没有多么悲伤,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但接下来,当她看到穆哈迪和法赫德两人都带着银玉臂环时,突然流露出的奔溃和绝望让见多识广的心灵术士都暗暗吃惊。

女人瘫坐在地上,大声哭泣,撕扯自己的头发。穆哈迪只得用异能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法赫德走到死去的法师身边,开始处理尸体。穆哈迪则利用这个空闲,审问这个抓到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穆哈迪用标准的米斯塔拉语问她。

“我的名字,对你们来说有意义么?”虽然受到灵能的安抚,这个女人还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摸样。心灵术士注意到她长得颇为漂亮,成熟,皮肤是健康的棕红色,头发和眼瞳都是黑色的。她**的双脚较小,装点着金属饰物。“你和你的特恩都已经立下了银玉誓言,我对你们什么也不是。”

“说的明白一点,”穆哈迪逼问,“特恩是什么?银玉誓言又是什么?”

女人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时法赫德已经处理完了施法者的尸体,走了过来。“给我也施展一个通晓语言的异能,”他对搓搓手,对穆哈迪说。“让我听听她说了什么。”

女人再一次听到精灵用陌生的语言交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就是那群正在被追捕的阿塔斯人!”

“知道就好,”法赫德说。“我的这位朋友,他很乐意为保守秘密而杀人。你看到他是怎么对付咱们的好王子的了。”他指指穆哈迪,又指指地上的尸体。“我么,不那么爱杀人。不过身为阿塔斯精灵,我吃过人。”

女人看着法赫德,好像想弄清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精灵笑了笑,露出一个半是友好,半是危险的笑容。

“特恩,特恩就是特恩。特恩就是和你立下铁石誓言的人。”过了好久,这个女人才惊魂未定的回答道,她浑身颤抖,惊魂未定的样子。裸露出来的皮肤相当诱人。“特恩是伴侣,是朋友,是搭档,是配偶。世界上有无数诗歌歌颂特恩,歌颂钢铁与玛瑙的羁绊,却没有多少歌颂白银与美玉。”她的语气似乎有一些苦涩。

铁石誓言,穆哈迪看看自己胳膊上带着的钢铁臂环,它镶嵌着黄黑色的玛瑙石,好像凝固的火焰一样。自己胳膊上的这只臂环和法赫德胳膊上的臂环完全一样,是一对。

“你是说,在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能结为伴侣?”心灵术士不太肯定的追问。他还以为自己的通晓语言异能会不会出错了。

“只有两个男人之间才能立下铁石誓言。”女人回答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能立下银玉誓言。”

“你把我搞糊涂了,可爱的人儿,什么又是银玉誓言?”法赫德皱了皱眉,嘴角微挑。

“银玉誓言,就是男人和女人间的誓言,就是……”这个女人说道,她似乎努力想找一个词形容,但是最终没能如愿。她背靠墙壁,似乎害怕两人对她做什么,一只手无力的遮挡住胸膛。“……就是蓓恩(逼vii,印地语),意思是属于男人的女人,或者说是盟妻。你们两个都带着银玉臂环,我还以为你们都有蓓恩了,所以我刚才差点崩溃。”

“你不是米斯塔拉人,对不对?”穆哈迪从对方的语气和细微的下意识动作中察觉出了这个事实。“你和我们一样,是外来客。那么能不能以外来客的角度,从头向我们详细的介绍一下米斯塔拉人的社会结构?”

那个女人感激的看了心灵术士一眼,她的眼睛是如黑夜一样的黑色。“我确实不是米斯塔拉人,我是个学者,我是说曾是个学者。我被他诱骗,来到这个世界实地考察米斯塔拉的社会,结果就成了他的蓓恩(盟妻)。”

“我的名字曾是德佳·苏莉丝。”她说道。“米斯塔拉人的社会,非常复杂。这是一个关于习俗与义务,契约和责任的等级社会。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解释的清楚。”

“那么就立刻开始吧,德佳·苏莉斯。”法赫德说。“早点开始,你解释清楚的就早些。”

“好吧,”女人调节了一下姿势,侧坐在自己浑圆结实的腿上。她几乎完全**的胸膛一起一伏,脚趾蜷缩着,仿佛在平复激动的心情。“你们知道灾星吗?”

灾星,米斯塔拉人称呼高进化者的词汇再一次出现,穆哈迪点了点头。“这和灾星有什么关系?”

“哦,这大有关系。”德佳·苏莉斯说。“灾星制造出种种疾病和怪物,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这个世界。现代米斯塔拉社会就是在这种苦难中诞生的,它不承认感情,只承认义务。”

看到两人不解,女人继续解释。“在灾星所制造的所有怪物之中,最可怕的一种,被称为变形怪。他没有罗刹妖那么强大的类法术能力,没有娜迦大蛇那么顽强的生命力,没有炽热之母那么庞大的身躯,但变形怪能伪装成任何一个人。它们常常杀害落单的行人,伪装成死者的样子,然后混入社区,暗中袭击和杀戮妇孺。”

想不到古代半身人的生物技术如此发达,心灵术士想,竟然能制造出这种神奇的生物。穆哈迪点点头,“接着说”,他示意。

“为了对抗灾星制造出的变形怪,古代的米斯塔拉勇士们不得不两人一组,搭档进行狩猎,以保证回来的时候搭档的人类本质不变。这种制度,后来就演变成了特恩制度。铁石誓言的伴侣之间亲密无比,分享一切,没有秘密,所以变形怪就没法渗透。”

这解释了为什么在这里见到的大多数男人都带着钢铁与玛瑙的臂环,穆哈迪想,原来是这个意思。铁石誓言,钢铁与玛瑙石的承诺,他想,还挺诗意的。

法赫德听了女人的解释,似乎被逗乐了,他拍拍穆哈迪的肩膀。“放心,我可不想和你分享我的妹妹。”

德佳·苏莉斯似乎有些口渴了,穆哈迪用异能给她端来一杯水。

喝完水以后,女人接着说道。“这样说,你们明白特恩和铁石誓言的含义了么?”

“明白了,”穆哈迪说。“可你还提起了银玉誓言,那又是什么?”

女人于是继续解释。“变形怪是灾星制造的最可怕的怪物,但变异怪物仅仅是他的一种武器。他还有另一种武器,唤作瘟疫,而哀痛之疾就是灾星制造的最可怕的瘟疫。”

“这种瘟疫是一种伴性疾病,只在女人身上传播……从米斯塔拉古代的诗篇和歌曲中可以发现,似乎女性的激素对病原体有促进作用。诗人贾米思·里昂·塔尔写到,年轻少女未染疾病,皆因清白。达利特们堕落放荡,因为病魔缠身,痉挛致死。整整好几代米斯塔拉人中,百分之九十九的育龄女性都被灾星的瘟疫杀死了。”

“有些女性活了下来——她们天生对这种疾病免疫。起初她们为数很少,接着逐渐增多。因为她们活了下来,又生下儿女,这些后代大多具有同样的免疫力,其他女人则在进入成熟期的同时死去。最后,除了少数例外,绝大多数米斯塔拉人都对哀痛之疾有了免疫力,这种疾病就此完结。”

“可损失已经无法挽回,许多邦国就此消亡。那些勉力支撑下来的,人口数目也大大下降,不足以维持社群的正常发展。神庙无人供奉,诸神失去了信仰来源。灾星差一点就把米斯塔拉人和他们的神一起给消灭了。”

“这么一来,社会结构和婚配模式不得已的发生了剧变。特恩制度彻底取代了一夫一妻制度,幸存的女性只有男性的百分之一,变成了一种宝贵的社会资源,时局无比艰难。”

“对于如何利用这种资源,米斯塔拉人做出了最沉痛,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决定。他们选择了达利特制度。”

“古代大诗人贾米思·里昂·塔尔写到,当达利特们远离日光,被囚禁于地底深处,其丑行无人得见时,米斯塔拉人便被免除了罪孽,远离疾病。”德佳·苏莉斯苦涩的说道。“用通俗的话语解释,幸存的米斯塔拉人为了抵抗灾星的瘟疫竭尽全力。他们没有建造密封无菌病房的技术能力,但是在早期和灾星的接触中,无疑听说过关于类似地点的传闻。他们期待这种房间能阻止瘟疫的流行,所以将宝贵的幸存女性保护在地底监狱一般的医院中。男人们豁出性命保卫这些地方不被灾星的各种变异怪物袭击,同时远离带病的水和空气。”

“为了缓解性压力,以及避免近亲繁殖,那些男人们把幸存的女人变成了公共财产。为了确保后代的数量,让邦国不至于崩溃。所有对哀痛之疾有免疫力的女性都被变成了达利特——常年处于妊娠状态的终身育母。没有采取这种措施的邦国无一幸免,幸存的邦国则将其作为文化流传下去。”

好震撼的事实,穆哈迪点点头,这解释了为什么街上几乎看不到女性,但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答。“那么银玉誓言到底是怎么一会事?蓓恩是什么?”

女人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了她的目光。“有些男性想要独占一名女性,便从其它邦国俘虏女性,这最终催生了蓓恩制度。邦国的土王们鼓励这种袭击,因为新的女人意味着新生力量,意味着更多的子女和更多的人口。以及更高的存活几率,从种种瘟疫肆虐中幸存下来的能力。任何想要独占本邦的达利特(终身育母)的行为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从外界带来女性的男人将荣耀加身,立刻成为刹帝利,以及最重要的——获得那名女性本身。”

原来蓓恩是指从其它邦国掠夺来的女人,而刹帝利种姓是这么来的。穆哈迪想,同时问道。“这么说来,成为刹帝利岂不是很容易?夺来一个女人就成了。”

“远非如此。”德佳·苏莉斯说道。“按照传统,蓓恩(盟妻)必须来自邦国之外,这就要求有野心的年轻人挑战并杀死另一个邦国的刹帝利,或者索要对方的达利特(终身育母)。这是很难成功的,每一个刹帝利都是强大的决斗高手,邦国则会派出最强大的武士保卫达利特——而这项指派意味着无上荣耀。另一方面,获胜的年轻人等于为自己的邦国献上了血之赠礼——代表死亡之血的死去敌手和代表生命之血的外来女性,因此成为刹帝利。”

“被夺来的女性。”她接着说下去。“就成为了这名新刹帝利的蓓恩(盟妻),也就是这位新刹帝利的特恩的克罗—蓓恩(共有盟妻)。你记得我说过特恩之间是没有秘密,一切共享的。所以特恩会享用自己特恩的蓓恩(盟妻)。”

“而这位女性本身,将对这名新刹帝利发下银与玉的誓言,直到誓主死亡这羁绊才会终止。如果杀死他的人已经有蓓恩(盟妻)了,她就成为对方邦国的达利特(终身育母)。如果没有,她的所有权就被转移给对方。如今,灾星早已离去,瘟疫也成了久远的传说,男女比例几乎相等,可这种婚嫁生育习俗却流传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看到我和穆哈迪都带着银玉臂环被吓了一跳。”法赫德笑着说。“你以为我们都有蓓恩(盟妻)了,你就要变成,怎么说来者,肉……”

“达利特(终身育母),对。任凭所有邦国成员使用。这就是银玉誓言的本质,不是夫妻,而类似囚犯与看守。”德佳·苏莉斯承认。“我原本是一位学者,来自遥远阴影位面的至高阴魂城。我穿越各个位面研习不同的文化风俗。可当我来到米斯塔拉时,被这个男人俘虏,成为了他的蓓恩。”

她指着死者说,“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每天,我都要忍受他,还有他的特恩的碰触,让他们进入我体内撒下种子。我对他们恨之入骨,但当有人要找他们决斗时,我又不得不诚心祈祷他活下来。以免沦为邦国的达利特(终身育母),对每个男人张开双腿。”她的眼角渗出泪水来,她的声音蕴含了多少屈辱,难以言喻。“当你们杀死她时,我吓坏了,我真的吓坏了。”

“当真不幸。”穆哈迪顺着对方的语气说。“你的话解释了刹帝利和达利特两个种姓的来历,那么其他三个种姓是怎么来的?婆罗门,吠舍和首陀罗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世界,所有女孩一生下来就被交给神庙养大,成为达利特(终身育母)。达利特生下的男孩就是首陀罗,第四等级的种姓,同样交给神庙抚养。他们是米斯塔拉社会人数最多的人群,是社会的基石。蓓恩(盟妻)生下的孩子则是吠舍,第三等级种姓。他们由父母养大,学习武艺和各种技能,管理社会,随时准备成为刹帝利。”

“一个男人打败了其他邦国的刹帝利,或者索要了其他邦国的达利特(终身育母)并击败了对方派出的决斗者,那么他就获得了一名蓓恩,并成为刹帝利,第二等级种姓。刹帝利是世俗的统治者,往往成为将军,土王或者大君。”德佳·苏莉斯解释道。“至于婆罗门,他们是最高的种姓,极为少见。他们是有神明血脉的凡人,从不染病,是打败灾星手下变异怪物的大英雄。每个婆罗门都有自己的个性,干什么的都有。”

“当真是非常独特而有魅力的社会体系。”穆哈迪听完对方长长的解释,总算明白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我得说,我也算见多识广了。这种社会结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从地球到阿塔斯,心灵术士的见闻之广博几乎无人能及。但即使如此,米斯塔拉社会也是十分新颖的。“它……非常另类.”

“当真病态才是!”法赫德吹了声口哨,评价道。“不用怕,可爱的人儿。我们和你一样,是异界来客。我们可以带你回阿塔斯!”

“不同条件下,文化自然不同。不能轻易进行道德论断。”穆哈迪说。“若没有高进化者的造访,米斯塔拉也许不会是今天这幅样子。既然高进化者降临了,那么不这么做的米斯塔拉邦国都没幸存下来。”

“我接触过一些米斯塔拉女性,她们并不认为自身的遭遇很差。”德佳·苏莉斯也说,“虽然我难以想象,但她们对这套种姓制度甘之如饴,还幻想着自己下辈子能转世成刹帝利,坐享艳福。可我不是这种文化下长大的,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求求你们带我走吧!去阿塔斯,去哪里都成!”

“考虑到你不了解阿塔斯的文化和环境,我得提醒你,当我们初到米斯塔拉时,我们被这里的优越环境震撼了。”穆哈迪说。“等你到了阿塔斯,可别因此而失望。”

“什么?”德佳·苏莉斯不解,她被吓到了,充满让人怜爱的神情。“你们的世界……灾星的世界……你们的婚嫁习俗不会更**吧?”

“这个么,得由别人来判断。我们无法评判自己长大的文化环境是否优劣,因为我们对它太习以为常了,就像那些满足的米斯塔拉女人一样。”穆哈迪说。“不过我个人觉得,不会比米斯塔拉的制度更让人难以接受。”

女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样就成!”她说。“只要能离开这里,让我服侍谁都成,服侍你们两个也行。”

“你无需如此。”心灵术士向对方保证,“到时候,你可以自愿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