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広脸色一变,底下亦是一片哗然。

姜赤羽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傲慢的微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天帝,毫不避讳。

每个人也都在仰望天帝,看他如何回答。

天庭保三界平安,属族朝岁纳贡,自盘古开天地起,历来便是如此。从没有哪个属族敢当众说自己没有岁供,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玩意儿根本不值钱,就像知道当今天帝轩辕広懦弱惧内,外强中干一样,但起码的礼节总还是维持着。轩辕広是没什么担当,但好在每次族内出什么乱子,也都是有求必应,很快就派兵给平定了。就当给个保护费吧,还是划算的。

但姜赤羽不一样。胤龙日衰,炎龙做大,这几千年来矛盾愈演愈烈,终有爆发的时候。当年轩辕広以为与外族联姻,是找了个强硬的靠山,如今方知是引狼入室。

上古时期,炎龙就已经与胤龙不相上下,若不是胤龙展翼,只怕也杀不了蚩尤,这天地也就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如今几百万年过去,炎龙的国力、兵力更胜过胤龙数倍,又岂肯甘为人下,屈尊于漠北苦寒之地?他说不给岁贡,不给的何止是岁贡,更是天帝的面子,是当众的挑衅,狠狠抽了天帝一个耳光,看你敢不敢拿我怎样!

凌霄殿下,一片寂静。

每个属族,每个部落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路人皆知炎龙野心,但路人毕竟是路人。如青丘九尾狐家,昆仑山赤凤家,或者蜀山、蓬莱、冥界之流……这个凌霄宝座,反正也轮不到他们,胤龙来做,炎龙来做,其实都差不多,他们还是每天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年末朝拜岁贡的时候,换个人换个称呼,遇到什么麻烦事儿要上书请兵的时候,换个抬头罢了。

尨璃也坐在下面,望着两人对峙。他今年献上来的是海珍珠五百颗,夜明珠五百颗,七彩珊瑚珠五百颗,琅琊辟邪珠五百颗。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没人可以超得过他,连一向不动声色的轩辕広在听到礼官开箱报数的时候,瞳孔也忍不住收缩了下。

倒不是仗着自己财力雄厚,退一万步,他也不赞同姜赤羽在这些方面去暴露自己的野心,这没有必要。炎龙太莽撞,也不和自己商量下,他如事先得知,定会劝他三思。

尨璃的手上戴着好几个耀眼的戒指,还有玉的扳指,别的不说,光那枚赤霞玉就能买下四洲岛国中的一个。每次觐见天帝,他都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让自己看上更像是求财求安逸的井底之蛙。

其实,他能够一统九州水族不是凭空而来,西海的步步扩张也绝不是只靠财力和运气。他有大计划,却一直伏小做低。他很了解人心,知己知彼,他知道轩辕広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胆小和懦弱,也知道做大事前就该不露圭角,隐去锋芒。

赤羽兄啊,赤羽兄,你以为自己能征善战,已稳操胜券?贸然树敌,实在是失策,太失策!

轩辕広没有让大家等很久,他朝天后姜懿投去一个宽宏大度的微笑,继而转头朝着座下众人,道:“前几日,我也曾派人到过漠北,封印了一直扰乱炎龙王属地的上古神祗夸父,看来今年确实如姜爱卿所说,年凶岁饥,颗粒无收,无力上纳岁贡,也怪不得爱卿。”

他的语调是一贯的平缓,漠然,还带着一点怜悯众生的慈悲。但他说的话,却自有千钧之力。座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他居然派人封印了夸父?

能不动声色地封印了一个上古神祗!这是何等的修为?何等的能耐?除非请动了西天的佛祖,否则实难想象还有谁能身负如此神力!座下众人面面相觑,暗忖这胤龙实力深藏不露,九重天上原来也尽非无能之辈。轩辕広的步步退让,多半是顾全大局,亦或不屑与你炎龙叫嚣计较,否则以天庭卧虎藏龙的实力,且筑立至今的百万年根基,真的斗起来,你炎龙未必讨得了好。

轩辕広又望了自己的天后一眼,她从头到尾都维持着雍容且肃穆的坐姿,没有表露出任何意见。而当姜赤羽当众挑衅的时候,她更是目光穿越了所有人,似乎连听都没有在听。

他以为今天姜赤羽的挑衅她应该是事先知情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像。

天后最近的表现很奇怪。璟华走后,琛华代了兵部主帅一职,她几乎每天都去观看,大半时间都不在自己宫里。她对这个儿子是比其他两个要好得多,但她天性淡漠,冷言寡情,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向来也没那么看重。否则,也不会只是为了毁掉璟华,就白白地牺牲了蒄瑶,将她送去了无妄海。

姜家的这对兄妹,看来都坐不住了。

轩辕広慈眉广目,缓缓道:“姜卿家无需介怀,上天有好生之德,明年若风调雨顺,再一并缴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