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笑了笑,“婆婆有话不妨直说。”

“师父说我是医痴,对我治不了的病,我一直会耿耿于怀。梅妃的毒,是我出道来第一个无法治愈的病例。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有什么解毒之法。”

璟华淡淡微笑,宽慰道:“婆婆当年已经尽力了,不用介怀。”

她看了看他,揪了一下眉头,道:“这不是我介不介怀的问题。我是医者,对于治不好的病,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便你母妃已经死了,我还是要仔细钻研的。”

璟华笑笑,听她继续说下去,他感觉这个婆婆似乎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说起话来还是很孩子气。

妙沅道:“赤胆情之所以无药可解,亦极难被诊断,是因为它介于毒和非毒之间。

它的炼制,需要于天地无极的阴寒之地,捕捉三百三十三条刚交配过的赤练毒蛇。然后先用其中的一条去袭击一名药人,这药人必须十分强壮,在被毒蛇咬后仍能存活,并且不对他施予任何救治,等他以自身灵力克制住毒性,适应了之后,再以第二条毒蛇对他进行第二次攻击。”

璟华被她说得不由蹙了蹙眉,不齿道:“以人身饲毒蛇,何其残忍。”

妙沅冷笑道:“世上残忍的事情多了,你母妃无端在宫中遭人迫害,我又被挑断手脚筋脉,割舌毁容,难道不残忍吗!”

璟华叹口气,“婆婆你说。”

妙沅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才道:“那人与先前一样,必须靠自身灵力抵抗毒性,如果勉强撑了过来,便会再让第三条、第四条毒蛇继续施加攻击,以累积他体内毒性,保持越来越强,同时也令他抗击毒性的能力与日俱增。如此,直到他能够抵受住全部赤练毒蛇的攻击为止。”

璟华道:“那如果他抵受不住,中途便死了呢?”

妙沅道:“那便另找一药人,从头再来。所以说这赤胆情只有炎龙王族才有能力炼制,换做寻常人家,哪有这个财力物力?”

璟华摇摇头,怒道:“这哪里是什么财力物力,分明是逆天行事,草菅人命!”

妙沅继续道:“想要炼成一份赤胆情,中间死个几百人是再平常不过的。很多时候蛇还剩很多,人却都死光了。便要重新再补充药人库。

最后能存活下来的这个药人,虽然已奄奄一息,但体内累积的剧毒已相当惊人,且全部聚集在他的肝胆之中,炼毒师最后再将他的胆割下来,炼制成毒液,便是赤胆情了。”

她看了眼震惊不已的璟华,“现在你知道了吧,这赤胆情为什么服下之后,很难诊断出中毒的症状,因为它既是剧毒,但又因为经过药人的磨练,能与宿主共生很久,绝不会一下置人于死地,而是慢慢蚕食你的灵力,看不出任何痕迹。

当年梅妃如果不是因为用元神护你,她也还可以再拖一阵,不过也就一两年顶多了。”

“现在再回过来说说你。”妙沅道,语出惊人,“其实你,说起来,也可以算是一个药人,还是最高级的那种。”

“我?”璟华惊诧之余,觉得有些好笑。

“不错,你中的毒是从母亲肚子里便带来的,也就是说,你自出生起,便与它共生共存,这远比靠自身灵力才能将毒性控制在体内的药人要优秀许多。”妙沅肯定道。

璟华苦笑了一声,“如此,多谢婆婆夸奖。”

妙沅确实是情商不高,也没有听出他这话里的无奈,竟道:“你先不要高兴,虽然你对毒性的耐力比你母妃要强许多,但也正因如此,我能治得好你母妃,却治不好你!”

她以为说了这句,必定会在璟华脸上看到一些凄苦怅然之色,哪知却全然没有。他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浅浅笑意,坐在那里,听她对自己宣判死刑。白衣浅裳,眉秀清远,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就仿佛是月下独酌的翩翩佳公子,哪里像是在生死中苦苦挣扎求存的人?

妙沅略感些意外,但也自言自语接着讲了下去,“师父说我是医痴,确实没错,他们这样折磨我,但我就是不肯自尽,一部分原因,也就是想弄清楚这个赤胆情到底怎么解。”

她顿了顿,颇有些自得道:“这些年,我日夜钻研,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如果你母妃能活到现在,我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能治得好她。”

她语锋一转,又怅然道:“但是你就,唉……你中毒时尚是胚胎,同样的毒性在你身上的侵蚀要比对你母妃强得多,也更顽固得多。我那套办法在你母妃身上能起效,在你身上却全然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