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似乎有些走神。

哥哥,是啊,他也有个大哥的。他生下来就没了母妃,好在大哥一直很疼他,母妃的很多事他也是从大哥那里听来的。

这些日子离死亡越近,他就越容易瞎想,如果母妃没死,如果大哥也没有被幽禁,甚至如果父君也没那么大压力,纵然他短寿些,应该也没什么遗憾的吧。

他甚至幻想,他会死在自己的寝殿里,在那些最后的日子,家人日日来陪伴他,围在他的身边,和他闲话家常,说那些很琐碎,很无聊,又很温暖的话。

他们知道他快要死了,都很照顾他,母妃每天给他做各种吃的,换着花样地做,只要他尝一口,母妃就会笑得合不拢嘴。大哥也是,千山万水寻来各种花鸟灵虫,只为博他一笑。连父君也是一下朝就来看他,有时候还会陪他下两幅棋。

然后,在一个飘着雪,梅花都盛放的日子里,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走了。大家都很伤心,宸安宫里一片哀声,母妃哭得那么厉害,父君和大哥也偷偷地垂泪。

他却是微笑着走的。

他知道他走了以后,父君母后还是那么恩爱,大哥又很孝顺,所以他没什么舍不得。他这一生虽短暂,但父母宠爱,手足和睦,得尽幸福。

在那样的一个人生里,他甚至不会武功。他身子弱,从小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咳嗽一声都如临大敌,更别说送他去学武吃那么多苦。

他一定是娇生惯养的,皮肤细细嫩嫩,身上连一道疤都没有,他若闲了,大概就像师兄无崖子那样,写写诗文作作画,做个搦管皇子吧。

他不会有“天一生水”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会被奉为战神、四海扬名,他也不会——

认识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

那样的一个人生固然完美,若是放在以前,定是他倾尽所有也愿意去交换的,但只可惜……呵呵,可惜!

那里没有沫沫。

没有沫沫,怎算完美?

璟华笑了一笑,纵有千般苦楚,万刃加身,但上天仁爱,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有她相伴,此生又夫复何求?

“璟华,你怎么了?”阿沫担心地拍拍他,“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好几声。”

他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我想起大哥的事情,就有点……入神了。”

阿沫做个鬼脸,戏谑道:“光想想就那么入神,见了面你还不激动得晕过去?好啦,我全弄下来啦,你看看!刀功还不错吧?”

她将手掌打开,伸到他面前。

她弄得很小心,那片龙鳞十分完整,正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占了半个巴掌大小。它和他的真身一样,呈青绿色,在浅浅的日光照耀下,隐约闪烁着深绿和浅绿的渐变,流淌着莹润光泽。阿沫好奇地摸了一下,只觉触手光滑,不硬不软,甚至还有些许的弹性。

璟华看她好奇地看着自己那片鳞,笑道:“看够了么?和你们苍龙的比怎么样?”

阿沫依依不舍地放下那片鳞,“基本差不多,不过你们的更大些,大概因为你真身也大些的关系吧。原来你是青龙,呵呵,我原以为你是白的。”

“为什么以为我是白的?”

“因为你总是穿白衣服啊。”

璟华失笑,“那你是?”

“哦,我倒是白的。”她老实答道。

他反驳她,“那也没见你总是穿白色啊?你各种颜色都穿的。”

“那当然啊,我是女孩子,总穿一个颜色多无聊。”

“所以啊,我穿白色也和真身没关系。”

“哦,那是为什么呢?”

轻松活泼又有些许啰嗦的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璟华默了一默。

“因为我母妃,”他淡淡道,“大家都只道她叫梅妃,其实她姓白。”

阿沫“啊”了一声,流露出无限神往,“原来你母妃叫白梅么?她的名字可真是好听,比我的名字好听多啦。”

直呼已故天妃的名讳实为大不敬,但她性情爽直,也不懂这些规矩,璟华瞧在眼里只觉娇憨可爱,不禁将唇在她脸上轻轻碰了碰,柔声道:“我家沫沫的名字也很好听,相濡以沫,说的就是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