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不自禁奔过去,与他紧紧相拥。

“傻瓜,哭什么?”青澜温柔地拭去她眼角边的泪,琥珀色瞳仁里盛满了久别重逢的笑意。

“我看到你……流了很多的血,死了。”阴钥咬着唇道。

“可那不是我,”青澜笑了笑,“那是阿岚。”

他用了他父亲的名字,成全了一个他和公主的梦。

“可是,阿岚也死了。青澜,为什么不像二殿下和阿沫那样,让阿岚活下去?让他最后和公主在一起呢?”

“阿岚没有死,他一直活在七七的心里。”

青澜搂阴钥的肩膀,边走边缓缓道:“七七并没有像原来命格上写的那样,因为痛失爱人而走上绝路,没有引发连绵战火,血流成河。她这一生,会怀着自己的希望活下去,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秦广王的第一殿。玹华在门口迎接两人,闻言接口道:“没错,青澜你做得很好。七公主白马走天涯,避免了一场人间惨祸,少说救了几万条性命。”

青澜紧走几步,到他身边道:“玹华,你怎知道?一衡身上又有显示了吗?”

玹华笑着点头,“已经有了,且比二弟他们那次的面积还要大得多。”

青澜欣慰道:“总算不辱使命。我说玹华,我们以后就挑那些一下能多救好多人的,一样是去人界跑一趟,一样行功德!”

玹华笑骂道:“你们西海的果然会算账,难怪家藏万金!好了,璟华还在休息,帮我照顾他。我准备准备,这就要亲自跑一趟了。”

青澜愣了愣,“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玹华笑着拍拍青澜的肩膀,潇洒跟着黑白无常走进第十殿,头也不回道:“去修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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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玹华为自己挑了一本命格。

青澜说的没错,一样化凡,挑那些行一功就能救百千性命的,自然更好。倒不是为了功德大小,他们仙界之人,救民水火,匡扶天下本是理所应当。

这个,玹华也早想到了。所以,他从昨天起就开始关注那些大的惨案,战争或者屠杀。

然后,他就找到了现在手里的这本命格。

那是在西牛贺洲,当时诸侯混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嬴政,他灭六国统一天下后,为防止北方匈奴进犯,便沿着地形修筑了一道长达万里的军事要塞,人称“万里长城”。

这项工程,对于那些凡人来说,便如蜉蝣撼大树。秦王嬴政在全国抓了上百万人,日夜为他修葺。当时的条件极为艰苦,有无数人在服役的过程中饿死或者累死,民怨载道。其中有个叫范喜良的书生,成婚三日就被抓来做苦力。妻子孟姜女思夫心切,带着做好的寒衣,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到了长城却听说范喜良早已埋骨长城之下。

孟姜女悲愤交加,向着长城昼夜痛哭,如啼血杜鹃,望月子规,直哭了十天十夜,忽听轰隆隆一阵山响,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长城崩倒了八百里,这才露出范喜良的尸骨。

玹华之所以会挑这个命格,一来因为这个故事委实十分悲苦,二来他亦是未来君王,于这为君之道上自比旁人更多一些共鸣。

百姓同情孟姜女遭遇,咒骂嬴政残暴。却不知这修建长城,将北方匈奴阻挡在外,就好比是给自己家里装上一道结石的铁门一样,同样是功盖千秋的头等大事。

嬴政此人眼光是有的,手段也是有的,唯独缺了些慈悲,少了些沟通,这才明明造福了后代,却还落得个暴君的骂名。

玹华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一个明君。

临行前,他又去看了璟华。

虽然妙沅说他的情况比在背阴山的时候要稳定些,但他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令他惶恐不安。眼下又要离开两三日,就更不放心。

璟华还在冬暖阁,玹华去的时候,恰逢妙沅和阿沫都不在,他看到璟华正靠在榻上,怔怔地睁着双眸,却眼神一片空茫。

是的,他在遇到一衡以后,就彻底瞎了。

玹华突然有点懊恼,不晓得自己硬把他拖来这里是对还是错。虽然妙沅对他说,璟华就算平安地呆在梦泽,也一样会逐日虚弱,恶化,没有胤龙翼,他迟早会像梅妃一样。但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璟华在十里魂渡,一路陪他们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仍是让他感到心中一阵抽痛。

“是大哥么?”璟华听到了声音,勉强往上坐了坐。

“不用起来,你躺着就好。”玹华忙道。

他看到璟华的床榻边竟然还堆了不少的命格,有几本摊开了,貌似正看到一半。

“璟华,是你在看?”玹华诧异道,“你不是……”

“哦,是我闲了无事,让沫沫读给我听的。”璟华并没有介意,笑了笑道:“那么多命格,你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

玹华也笑,那笑中却带了涩,“你啊,还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大哥手脚快得很,不用你帮忙,你给我好好养病就好。”

璟华轻咳了两声,道:“你们都是为了我才忙碌至此,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光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你做得还不够多么?”玹华叹道,“二弟,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喜欢为别人操心。”

璟华似笑了笑,垂眸不语。

片刻的沉默后,璟华突然道:“大哥,倘若我等不及你们行完那九功……”

“怎会等不及!”玹华有些粗暴地打断他,“大哥不许你胡说!”

“我只是,呵呵……”璟华笑了笑,淡淡道,“大哥你知道,凡事我一向都喜欢做个周全的打算。”

他双眸平静地盯着前方,语声里既没有对生的留恋,也没有对死的惧怕,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