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华等在产房的外头,已经来回转了四、五时辰。

这期间,门里头公主那凄厉的惨叫声始终就没有停过,听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说起来,玹华也并不是第一次在房外待产,两千八百年前,他亦有此经历。也是阿沅接生,他等在门外。

是啊,那次,是他的母妃。

他在门外等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阿沅抱着自己的弟弟走出来。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一看便知道他继承了母妃所有的美丽。可他又是那么小,那么虚弱,皮肤薄得可以清楚看到底下纤细的血管,紧闭着眼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母妃,玹华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他不是傻子,纵璟华竭力隐瞒,但母妃是怎么死的,他心中其实早已雪亮。他只是顾念璟华现在病着,不愿拂拗他的心愿。

既然不想捅破这层脆弱的父子情,那就随他去吧。这样也好,他盘算好了,等得到胤龙翼之后,自己就拿捏着这一条,去与父君谈判。

父君那样绝情的人,既然当年能狠得下心对母妃做出那样的事,如今肯定也不会顾惜璟华的性命。他求了几次无果,也不再抱这个希望,但若握着他弑妻的这一条罪名,逼他放弃胤龙翼,这倒是个好计策。

那本是父君欠璟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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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终于开了。

当妙沅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走出来的时候,玹华有一瞬间的恍神。

仿佛时光倒回,他回到了宸安宫的门口,看到了刚出生的小璟华。

现在这个孩子,也是那么小,但却很健康,刚才还在里头,就听到他惊天动地的嘹亮哭声,可见中气十足。现在吃了第一顿奶,已睡得没心没肺。

玹华仔细端详了下,小家伙鼻子很挺,眼线又长,长大了想必是个周正的人物。

“是个男孩。”妙沅道。

玹华竟也隐隐有些激动,“我可以……呃,抱抱他吗??”

妙沅笑了笑,把孩子递给他。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玹华的手臂很僵硬,想让那孩子睡得舒服,又怕会弄醒了他。“就像捧着一百个容易碎的鸡蛋。”他尴尬道,“我都不敢动。”

“没事的,”妙沅笑道:“你可以摸摸他,这孩子健康得很。”

玹华大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刚碰到小家伙的手,就被一把牢牢握住,怎么甩都甩不脱。

玹华笑笑,“他的手好小,手指甲也好小。真滑稽,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手?”

妙沅柔声道:“玹华,他好像喜欢你呢,我刚才也让他抓我手指来着,可他没有。”

“是吗?你喜欢我?”玹华笑着去逗那个孩子。

仿佛有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随着那小手指悄悄传递到玹华身上,又倏地一下钻进了玹华的心里,慢慢地生了根,安了家。

那感觉软糯而温暖,纤细而绵长,像无数条藤蔓在心底生出了牵挂,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去拥抱,去守护,去亲眼看着这个幼小的生命一天天长大,拥有幸福。

“既然我们有缘,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手劲儿这么大,长大了一定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就叫赵武好不好?”

玹华对妙沅道:“对了,公主呢?”

妙沅的脸色不太好,“公主薨了。”

“既然命格如此,阿沅也不要太过悲伤。这孩子,我们总会将其抚养成人。”

妙沅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蹙眉朝他瞪了一眼,咬唇道:“我不是悲伤,是我……我好像也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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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婴生的也是一名男孩儿。

她奶水充盈,哺喂两个孩子绰绰有余。所以看上去,玹华现在倒是真的安生乐业,整天阶窝在家中照顾夫人月内,左拥右抱一双孩儿,简直不思进取。

但到了晚上,他就开始绞尽脑汁。

为避人耳目,公主薨后他们灵堂都不敢摆,连尸体也是他趁夜亲自带出郊外,随便挖了个坑,草草掩埋。

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连下了几日的暴雨,城外一座木桥断裂,在找人抢修的时候,埋于桥下的公主尸体被发现了。

屠岸贾立刻找人验了尸,确认这就是带孕出逃的公主庄姬,并且同时确认她死前已经为赵硕诞下了遗腹子。屠岸贾向来是信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信条,当即下令封城,满城搜索那个不知去向的孩子。

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有婴儿的人家都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官兵“哐当”一声冲进门搜索,就连尚在月内的妇人闺阁,也不放过。在屠岸贾的默许下,官兵态度粗野狂暴。有的孩子哭个不停,惹得他们烦了,就被当场就扔在地上摔死,士兵们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