蒄瑶轻轻启齿,坦然地说着自己的前路,甚至还带了一丝习惯了的优雅。

“但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没什么开心的事,最开心的就是最后几年和琛华在一起,他是真心对我好,孩子也是他的。”

她的手轻抚上自己小腹,带着一些隐隐的骄傲,“我不会求你们任何事,五雷极刑就五雷极刑好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反正是孤女,也没什么家人好牵连,只是你们一定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他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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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嫣宫塌了之后,阿沫其实是把蒄瑶安置在了蕴秀宫,姜懿以前住的地方。

但蒄瑶根本没有问起。

她现在对琛华和孩子外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阿沫每天都会去看她,给她带去一日三餐。阿沫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住进了蕴秀宫的关系,蒄瑶变得和姜懿越来越像。

自从迦南栩负责蒄瑶的饮食起,她的胃口简直突飞猛进。孕吐也有,但吐完了照旧吃,一点不影响。甚至有时候,除了三餐,还会要求阿沫带点小食,以供她肚饿时垫饥。几天下来,那苍白的脸色立即去而不返,不仅显得红润,还略略丰盈起来。

“你倒是厉害,比我都能吃,很少有女孩比我能吃的。”阿沫看着蒄瑶吃完一整只芙蓉鸡后,甘拜下风。

蒄瑶吃得虽多,但吃相很好,每根骨头都摆得整整齐齐,比阿沫的梳妆台都要干净。

“琛华怎么样?”她在喝汤的间隙,抬起头问。

“好!他怎么可能不好?”阿沫没好气道,“哼,真不知道欠了你们什么,坏人都一个个能吃能睡,好人却……”

她眼圈红起来。

璟华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宸安宫了。青澜说,因为有些公务要忙,有时候深夜找青澜他们议事,便直接歇在了兵部他以前的那间屋子里。

可阿沫知道,他一定是病了。病了怕自己看到,所以不敢回来。

不敢回来,却还是托青澜带话,嘱阿沫每天去看蒄瑶,又拨了迦南栩专门为她烹制膳食,确保她三餐营养,在蕴秀宫里安心养胎。

今日的那条清蒸黄花鱼十分肥美,蒄瑶伸出筷子,正要去夹最大的那块鱼腹。

阿沫架住她的筷头。

“你干什么?”蒄瑶道。

阿沫一咬牙,挑飞她的筷子,火大道:“吃吃吃!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吗!这么多天了,你除了问我琛华怎么样,或者跟我说明天要吃什么外,你就不问问别的吗?”

“我为什么要问别的?”蒄瑶悠悠道,语气不急不缓,与阿沫的愤恨截然相反。

她没了筷子,便又去拿汤勺,勉强地撩起刚才没能送到嘴里的那块鱼。

阿沫更怒,在她将勺子送进嘴里前,连汤勺带盆子一起掀翻在地!多日来郁结在心的怒火终于爆发,指着蒄瑶鼻子大骂。

“你就不问问璟华么?不问问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被你们两个气死?枉他一番掏心掏肺对你们,当初还送了贞鳞给你,你对得起他吗!”

“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蒄瑶冷冷笑,反唇相讥道:“他是给了我贞鳞,可我也给了他一颗心!可他呢?他把我的心丢在地上,踩得稀烂,一文不值!”

她站起来,挑衅地望着阿沫,冷冷嘲讽道:“你是被他宠得昏头了吧?你以为他是谁?是那个世上最温柔又最心软的情郎吗?那都是做给你看的!

你搞清楚!他是天帝!除了你,我们每个人见了他都要下跪!他马上要三界公审,要把我和琛华绑上诛仙台!你却来问我为何不关心他?还怪我们把他气死?哈哈,天后娘娘,你不觉得你的话有点颠三倒四吗!

还有,我再提醒娘娘一句。天帝陛下的贞鳞,我早在大婚前就还了给他,从此以后我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娘娘若是要心疼陛下,自己去疼就好了,别把我也拉扯进去!我没那个福分,也没那个胆量!”

方才那条鱼被阿沫连盆一起倒翻,但尚有其它几个小菜未受殃及。蒄瑶又重新去挑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在桌旁坐下,就着那几个小菜悠笃笃地吃起来。

她故意翘起了兰花指,优雅地去剥虾壳,又故意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最后还兴味盎然地将汤里的佛手菇一个个挑了出来,如数家珍地吃掉。

阿沫也突然不再骂她,看到她又坐下来开始吃,默默地蹲在地上,将刚才洒在地上的盘子筷子收起来,清理干净,还为她又盛了一碗饭。

蒄瑶想,阿沫一定是被她气到了,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又或者,是个自私薄情的恶婆娘。

这样也好。

但其实,连蒄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向饮食考究仔细的她,完全用错了蘸料,她用蘸虾仁的香醋去蘸了烤鸭,却用蘸烤鸭的蜂蜜酱蘸了虾仁。

阿沫轻叹一声。

她望着蒄瑶,眼神渐渐不再愤怒,而是充满怜悯。

璟华,你是对的。

她也不过是可怜人。

她和琛华都竖起了满身的刺,想要吓退别人,其实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她做出了冷酷凶狠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在难过。

璟华,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

不是因为你的聪明,也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的善良。在所有人都向他们发指的时候,只有你看到了他们的脆弱和恐惧,也只有你一次一次地给予他们希望,挽救他们出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