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其实很少去蕴秀宫。

这原本是姜懿的地方,姜懿对他又向来不亲,是以两人虽名为母子,而且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璟华不单是“很少去”,而是根本从未去过。

这种陌生的感觉,连带当他看到蕴秀宫中的蒄瑶。

她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璟华几乎记不起来,当初是怎么送她贞鳞,又怎么向父君请命说愿意去封印夸父,然后再回来娶她的。

是陌生?还是根本从未了解过?

璟华不晓得。大约是骤然损失了一半的灵力,而最近又太过劳神的原因,他的头还是很痛,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堆里。他连呼吸都感到疲惫,没力气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蒄瑶,你找我?”璟华沉声道。

蒄瑶有些意外,她听琛华说了璟华的近况,但现在见到了仍是一惊。

她没想到他会是如此狼狈。

没错,是狼狈。

不止身体上的疲惫,璟华生病的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即便在当年从漠北回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同时又听说自己被赐婚给了玹华,他都没有像此刻这样——

恐惧!惊惶!无助!

这是蒄瑶特有的本领,虽然那过去的两千多年里,没能让璟华爱上她,但总算让她彻底了解了他!

她总能一下看穿他!轻易击碎他的伪装!捕捉到他内心!

而璟华此刻的样子,让她顿生一种报复的快感!她厌恶透了他那种处变不惊的淡漠,她恨他不论何时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怕已经痛得要死了,也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无懈可击的样子!

而现在,他终于慌了,怕了。

尽管这种慌乱是因为自己和琛华要死了,但也足够让她享受到了强烈的快意!

琛华说的没错,他们这样的人,果然只有通过仇恨才能获得快乐,才能活下去!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再愿意见我。”蒄瑶道,“你倒是每日去看琛华,为什么不来看我?”

璟华低沉道:“我有让沫沫来照顾你,你所有的待遇都是最好的。”

蒄瑶轻蔑地嘲笑:“是啊!囚犯中待遇最好的!”

璟华默了默,俊秀的凤眸中波澜起伏,但随即又归于平静,缓缓道:“蒄瑶,你造下了孽,总是要伏法的。”

他不晓得就在自己抬眸的一瞬间,那充血的眸子其实已经让他完全泄了底,蒄瑶轻轻一笑,便对他的脆弱已了然于心。

她朝他慢慢走去,金簪轻晃,莲步妖娆。

璟华一步步后退,手足冰冷,背脊僵硬。

终于,蒄瑶在即将将他逼入墙角的时候,停住。她凑近他,更清楚地去欣赏他毫无血色的唇和憔悴的下颚,仿佛心满意足。

蒄瑶贴得他越发紧,更似故意一般,将口中香兰之气喷上他的脖颈,轻佻道:“璟华,幸好当初我并没有选你,你连琛华都不如!你就是个胆小鬼,即便现在身登大宝,也依旧是个胆小鬼!”

璟华脸色更白,语声微愠道:“琛华后日便要公审,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吧,便要拂袖而去。

“你不用拿琛华来提醒我!”蒄瑶突然拽住他,尖声道:“你就是个胆小鬼!母后把我嫁给你大哥,你就眼睁睁看着!现在大哥也不要我,你再把我推给琛华!”

璟华似是想将袍袖扯回,一回头却恰好对上了蒄瑶凄艳的双眸,生生便又不敢用力,怕不慎将她推到了,伤了孩子,更令她难堪。

“蒄瑶,放手!”他沉声道。

蒄瑶凄笑一声,轻轻放开。早已经离去的人,再怎么抓也抓不回他的心。

“璟华,你知道么?你从来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是喜欢替别人安排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