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沅并没有住在天宫里。

她怕那个地方,离开还远远的,便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足发抖。玹华心疼她,便在离南天门百里开外的一个小镇子上找了房子,与她一起安顿。

那是一个类似东方净琉璃世界的地方,也有人烟,也有红尘,但人是受佛祖慈悲度化的人,尘是香炉里一捧向善的根。

那个镇子,也有个极有慧根的名字,叫菩提小镇。

那些积累了一定功德,就快要渡劫飞升的修行者,或者一些渴望一睹神佛真容的善男信女,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以便能更近距离地沐浴到天界仙泽。

有些人慕名而来。来了之后,觉得此处果然灵气充沛,与凡界的污秽浊气大不相同,便再也不愿回人界,决定在此定居下来。日久天长,这里住的人多了,慢慢便形成了一个镇子。

由于未正式成仙,柴米油盐总还是免不了的。所以镇子上的菜油总是和佛龛前的灯油一样紧俏,女儿家的胭脂香也总是伴着檀香一同袅袅。

玹华想好了,这个小镇和妙沅师门的东方净琉璃很像,她并不抵触,然后离天庭也不过就半日的路程。以后他们每半年回来一次,就让璟华到这里找他们,让妙沅为他开些药,做些基础的调理,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两人去鹰嘴岛摘了许多的蛇莓,练成丹药,特意提前了几日来到这里等着璟华。但直等了半个多月,璟华都未曾露面,倒是青澜带着阿沫来了几次,说璟华一直忙于公审之事,暂时没有空。他请青澜带话,说让玹华夫妇先在此暂住几日,等过了公审,他再来拜望。

玹华道不碍事,他现在是闲云野鹤之身,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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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取出一个香囊,那是静安在世的时候为璟华做的,攒了整整一大屉,用来为他熏贴身的衣物、被褥,是以璟华身上自小就有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

璟华母妃名唤白梅,爱梅如命,又种了一院的寒梅。所以璟华总认为,那梅花的味道便是母亲的味道,婴儿时因病痛哭闹不休,只要放一个香囊在他身边,也立刻便能安静下来。

但璟华并不晓得,白梅身上并没有那种香气,有梅花香的人,其实是静安。

那一院的梅树虽然是梅妃亲手种下的,但自她中了赤胆情之后,身体日渐虚弱,打扫梅园这些事便都是由静安在料理。静安扫了落下的梅花,不忍丢弃,总喜欢洗净晒干了,整理成香囊,再给璟华熏衣。

她常常侍弄梅花,身上自然也带了梅花的香气。璟华襁褓中时,日夜都由静安抱在手里,闻到的便是她身上的这股梅香。

长宁不解,问静安为何不告诉殿下,说其实娘娘身上并没有那种梅香,真正有着梅香的人是你?

静安却道,殿下自幼无母,心中能有个念想,好歹也能有个寄托,又何必去说破了它?娘娘身上的香和我身上的香,只要闻着能令殿下舒畅些,又有什么区别?

伊人已矣,香犹在。

长宁将那香囊伸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像是不忍吸走那香气一般,温柔道:“静安,今日便是公审之日,本来是该为你报仇的。但那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却偏是陛下的亲弟弟,他若死了陛下也一定会难受。

静安,我们不伸冤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永远是放着陛下多过你自己,就跟我一样。所以怎么能让陛下不难受,我们就该怎么做才对。

告是不告了,但我还是带你去吧,一起去看看那个畜生接受审判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大快人心!”

长宁将那个香囊放入怀中,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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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是卯时出的门,与他平日早朝差不多时分。阿沫将他送至宫门口,他还低下头,与她轻轻一吻,也同他平日早朝没什么区别。

天帝的龙辇已等在宫门口候他,他弯腰上了龙辇,并未回头,绝尘而去。

那个背影,让阿沫心里头突的一跳。

其实从昨晚他突然从泗水阁中赶回来,说要请尨璃一起家宴开始,然后晚上又兴致盎然地与她欢好,再到今早继续宠溺地为她穿衣洗漱,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的不对劲。

璟华说是对她的补偿,是因为忙于琛华的案子忽略了她而做的补偿,但这个理由总让她觉得十分牵强。甚至,他还特地在父王面前替自己剥虾,攒了一碟子白白嫩嫩的虾肉送到她口中,这举动也着实太刻意了。

璟华是宠她,但他向来为人低调,就算两个人关起房门来蜜里调油,但当着外人,决不会恩爱得如此张扬。这不像他的性子。

那他是想向父王证明什么吗?证明自己在天上这些日子来,他对自己很好,叫父王放心?

这倒是有可能。可家宴结束后,他与自己单独的那些时候呢?那刻意的温存,也让她觉得十分反常。

不是说璟华不温存,这些事放在平时都说得通,但放在公审前夜,却实在太奇怪了。

阿沫很想去看看,虽然照规矩她是没资格去参加公审的,她无品无阶,连旁听都没资格。但这种破规矩向来拦不住她,她向来就不乖乖听话,也不是遵守规则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