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着的地方地势偏低,迅速积起水来,那些水是红色的,因为和了她的血。几下电光劈下,突如其来的强光照亮她惨白的脸孔!她整个人浸在血水里,茫然地睁大着双眸,就像是死了一般。

小林大急,又脱了一件僧袍,顶在她头上想为她挡雨。他本来也就着了这两件,现在尽数脱了下来,只着了件贴身的小坎肩,露出细瘦的胳膊。

“陈夫人!你切勿就这样睡了啊,你振作一些,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蒄瑶凄凄地笑。

她翕动着苍白的唇,轻轻惨笑道:“没用的。这是……我和琛华的报应。我们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注定……不配有孩子。”

她慢慢闭上眼睛。

“陈夫人!陈夫人!”小林吓得魂飞魄散!

他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到塔下,用尽力气拍打着塔门,大哭道:“陈公子,你快说话啊!你夫人好像不行了,她流了好多血!陈公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佛塔内,寂静无声。

琛华对周遭不闻不问,听到的却是九重天上的丝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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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夜宴,曼舞笙歌。

尨璃离开坐席,一步步向璟华走去。

他的脚步不再虚浮,一步步走得稳当。他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虽然两颊还是醉酒的酡红,双眸却明亮如炬。

冷酷,犀利, 且不带任何感情。

尨璃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的眸光。

此时的瑶池,酒过三巡,宾主尽欢。这一场婚宴是数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圆满。该喝的都喝过瘾,该闹的也闹得满意。

识相的群臣一个个起身告辞,不再打扰天帝天后的洞房。

从尨璃这边看去,璟华就站在不远处,不知谁正向他拜别,他颔首相送,一手却垂于身后,偷偷地与阿沫十指相握。

尨璃的手也拢于袍袖中,紧握着匕首!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阿沫正东张西望,见到他过来,娇羞唤了一声“父王!”

尨璃一刀,向璟华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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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种无差别。大种中无色。色中无大种。亦不离大种。而有色可得。心中无彩画。彩画中无心。然不离于心。有彩画可得。彼心恒不住。无量难思议。示现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小林盘膝在蒄瑶身边,手捻佛珠,念起《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他自小出家,闻着檀香,听着诵经长大,虽没有什么高深的修为,但现在蒄瑶生死不明,琛华又无声无息,他走投无路之下,便本能地诵起了佛经,希望菩萨能保佑苦命的陈家娘子顺利诞下孩儿,母子平安。

“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像是在冥冥中获得了力量,小林忘记了那些可憎可怖,虽漫天凄风苦雨,于他,却是雨过天晴,神台逐渐清明。

他用琛华教的法术,为蒄瑶撑起一个小小的结界,让她不再受雨淋之苦。他开始鼓励她,振作起来,希望还在。

“陈夫人,再努力一次!听我的,孩子就要出来了!他长大了会喊你娘!你不是还要劈塔吗?你救了陈公子,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

他紧握住她,不再让她去握那粗糙的花枝,而是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给予她力量!

“陈夫人,神佛会保佑你们!不管你和陈公子做过什么,只要诚心悔过,都会获得救赎!我佛慈悲,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陈夫人,用力啊!”

蒄瑶点点头,强忍撕裂全身的痛楚,再次挺腹用力!

璟华,你不会放弃我们对不对?

不管我们做错过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们对不对?

你在诛仙台上,不惜替琛华受了雷刑,就是为了让我们能有阖家团圆的一天,我明白,我会珍惜!

“嗯——嗯——啊!”蒄瑶剧烈颤抖着,紧咬双唇,发出最后一个铿锵的长吟!

“哇……哇……”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同时响起!

小林也如同虚脱一般,手足发颤,他轻轻地抱起那个小小的婴儿,递给蒄瑶看,激动道:“陈夫人!是个公子!漂亮极了!”

蒄瑶热泪盈眶。

她抱着孩子,所有的痛都如云烟散尽,苦去甘来。

孩子好小,又好红,身上皱巴巴的,眼睛闭得紧紧,拼了命地大声哭着。

蒄瑶边笑边流泪,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又取出璟华的那片贞鳞,挂在他胸前。

他实在太小,那片鳞几乎比他的手掌还大。他本来还又冷又饿,可小小的身体一靠近那片鳞,竟立刻温暖起来,不再瑟瑟发抖。

贞鳞发出莹润柔和的光,像个结界似的包围着这个孩子,阻挡着外界的风雨苦难,又像是为他独辟出来的一片净土,温暖,纯澈,浑厚,安然。

“哇……哇……”他小拳头捏紧,哭得愈加大声,小小身体里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像是要扫荡尽这世上的阴霾和一切暗黑!

蒄瑶将他举起来,他也像是懂事似的,朝着梵心塔的方向,放声大哭!

在这嘹亮的哭声里,梵心塔战栗着,战栗着,终于剧烈摇晃起来!

从塔的底部开始,裂开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