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脸庞,小小的唇鼻,小小的身体和腰肢,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眸,又大又亮。

璟华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捶打着他不堪重负的胸膛, 思念铺天盖地袭来,凌迟刻骨。

“你叫什么名字?” 他强自镇定,却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小凤。”

“小风?是长宁教你这么说的么?”

进来的每个女子,长宁都会事先教她们不要以陛下相称,而直接叫他璟华,所以他怀疑这个名字也是长宁帮着起的。

她慌张地摇头,“不是的,是小凤,龙凤之凤。”

“随便吧。”璟华点点头,勉强道:“你去那边柜里取两本书出来,读给我听。”

心口的疼痛弥漫至全身,似乎能请轻而易举将他吞噬。他十分吃力,强撑着说完这句,便又坐回到榻上,合上了眼眸。

那小凤左右张望了一下,在临窗的大书案后面,确实摆了几个书柜。她不敢耽搁,赶紧过去打开,取出最上层的一本。

那并不是什么珍本,上面还印着某某书局印制,瞧着像是她在人间时那种书摊上随时都能买到的版本。虽书的主人细心保护着,但明显也是被翻了又翻的痕迹。

小凤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赫赫天威的天帝会保留着这种粗俗的书本,她虽是由凡人飞升,但前世也是大家闺秀,极不屑这些刊物。

但那是天帝的命令。

小凤不敢怠慢,捧了书本,走到他床边。

他阖着眼眸,似是已经睡着了。

小凤举棋不定,不晓得该不该读那本书。若天帝已经睡了,那吵了他清梦岂不罪该万死?

她犹豫地望着他,想确定他是否真的睡着,但看着看着,竟看得入了迷,忘了自己原来是想做什么。

这就是天帝么?

三界之中最强大、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竟然那么年轻,那么好看!而且他竟然还未立后!

不,他好像是立了后的,只是这天后却不知所踪。

小凤想,就算已经立了后又怎样呢?三界至尊,有个三妻四妾也极正常,只要他能宠幸自己,怕什么?而据刚才的情况看,方才进来共有七八个女子,他连看都未看,却偏偏独留下自己一个。

好好把握,她是有机会的。

她正盘算着,璟华蹙了蹙眉,睁开眼眸。

“怎么还没有读?”他等了许久,似是微恼。

“啊,抱歉抱歉,我这就读,这就读。”小凤没想到他是闭着眼睛在等她,无故耽搁了这许久,十分惶恐,忙打开书,一字一句读起来。

“从前有个秀才,七十岁才生了儿子,他想自己晚年得子,于是就取名叫做‘年纪’……”

小凤一字一句,认真读着。她虽然竭力掩饰,但心里却仍十分鄙视这些粗俗不堪的字句。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看着博睿涵雅的天帝会喜欢听这种东西,是故意来考验她么?

那若等下再考她丹青或者歌赋呢,按照长宁说的,故意显得糟糕一点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会不会是那个金童在作弄她?

她半信半疑,尽自己最大努力把那个下贱的笑话读得抑扬顿挫,品位高雅。

可她看到璟华的脸色却越来越怒。

“不要再念了!不许再念!”天帝果然喜怒无常,方才还期待着她的诵读,如今却勃然大怒,吓得小凤一哆嗦,把书都掉在地上!

璟华脸色一白,赶紧起来捡起那本书,轻轻掸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紧紧抱在手里。

“你……出去!”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压抑极大的怒气,看到小凤的容貌,脸色更是煞白。

“出去!我叫你出去!”

他颤抖着指着门外,嘶哑地大吼道:“长宁!快把她们都送回去!一个……咳咳,一个都不许留!

以后也再不许带人过来,听到没有!再有人敢冒充沫沫,全部……咳咳,全部杀无赦!”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孤寂冷清的宫殿里,久久不绝。

没有人能和她一样!

自己在想什么?竟认为能找得到一个酷似的人,以为看一眼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就能让心痛稍稍缓解?

真是疯了!

他凄绝地笑,紧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

“璟华!璟华!”妙沅吓了一跳,从门外疾奔进来,扶住他缓缓倒下的身子。长宁还是不放心,离开后去嘉佑宫请了妙沅过来,却一进来就见他不支倒地。

“沅姐姐,”璟华挤出了一丝极苍白的笑,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弱不可闻。

“我这里……好痛。你帮我……停止它,好不好?我没办法……我……我好累。”

妙沅含泪点头。

他熬了三百年,奇痛彻骨,油尽灯枯。

可是他身怀胤龙翼,修为无敌,万古长寿。

妙沅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丹药,颤颤地交在他手上,“吃吧……”

璟华终于笑了。

许是回光返照,他黯淡的眸子恢复出一些神采,轻声道:“若是沫沫还能问起,就说我出去云游了。她心地太好,即便恨我,也还是会……会有一点伤心的。”

他的双眸缓缓阖上,去时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