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沫,阿沫……”耳畔有个声音在唤自己。

阿沫不肯再睁开眼,免得醒错了时辰,又进了什么分身世界。

发出声音那人见阿沫不动,又继续唤道:“阿沫姑娘,天后娘娘……”

阿沫被他叫得心烦,装睡装不下去,便闭着眼睛哼哼唧唧道:“现在什么时候?我是回到象车上了吗?”

那人似笑了笑,道:“早到地方了,小呆也吃饲料去了。”

“到地方了?到什么地方?”

“观池!”

阿沫腾地坐起来,睁眼一看,果然又是无崖子。

------------------------------------------------------------------------------------------------------------------

“璟华呢!他在哪里?”阿沫急问。

无崖子无奈摇头,叨叨道:“见了夫子叫都不叫一声,只晓得问自家夫君。怎么说,我也替你们牵了红线的呢!”

阿沫不理他。观池她是熟悉的,见自己此刻是在山水间的某一间学宿中,起步便往竹林方向跑。

她先头还只是快步走,走了几步嫌慢,便跑起来。再接着连跑都嫌不够快,便用了法力,直接瞬移。

白墙,灰瓦,云庐。

满山紫竹,随微风轻轻摇曳,似一支巨大的竹箫,发出深沉乐声。

庭院中,清雅的一桌一椅,桌上青瓷杯盏,摊着半卷书册。

一切亦如当年。

阿沫急匆匆赶来,跑得额上津津生汗,可真到了云庐门口,却又停了下来,不敢挪动一步。

她的璟华,就在里面了。

只要再走几步,就能见到他了。

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泪珠一颗颗滚落在干裂的唇上,咸涩无比。

屋内一声轻叹,轻咳几声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沫沫,进来吧。”

阿沫仍置若罔闻。

璟华似轻轻笑了笑,又道:“我并未沐浴,你放心进来。”

阿沫深吸口气,大声回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你沐浴我更要进来!”

她像是给自己打气,捏紧了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掀了帘子进屋。

璟华半靠在床榻上,极是清瘦,但精神倒还好,见她进来,便一直微笑着。

“沫沫,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床榻边。

阿沫咚咚咚走过去,重重地一坐,板着脸一声不响。

璟华笑笑,主动朝她伸了手过去。

那只手苍白修长,本极是好看,可惜如今瘦骨嶙峋,连这样空举着就已在颤颤地微抖,莫说提笔握剑,自是再也不能。

阿沫眼中发酸,忙深吸了口气,虎着脸道:“干什么?”

璟华倒是半点不在意,苍白唇角勾起个俊朗笑容道:“给你咬啊!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阿沫忍俊不禁,想笑却又鼻子一酸道:“半两肉都没有,好意思叫我来咬?”

璟华委屈地收回手去,却觉唇上一痛,已被阿沫狠狠咬出个牙印。

璟华苦笑,“沫沫这回可消气了么?”

阿沫偷袭成功,洋洋得意道:“这地方还略有咬头,你若再瘦下去,我下回便扒了你的衣服拣你身上咬!”

“不敢不敢。”

阿沫怒道:“不敢你头!又来跟我搞那些名堂!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以为把我丢在那个分身的世界里,我就能傻不愣登地和那个璟华恩爱过一辈子是吧!你这个混账,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她真的越说语气,跳起来将屋子里茶杯、瓷瓶全都乒铃乓啷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将画缸中的字画全都倒出来,一把把撕得粉碎!

她回头怒目瞪着璟华,心里估摸着他现在应该一巴掌就能扇死,终于忍住没动手。

“我的镯子呢?”她仍是滚滚怒气。

璟华赶紧从枕头底下摸了镯子递给她。

阿沫立刻戴上,一颗心才好像定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为什么要弄那个鬼名堂?”

她终于平静下来,注视着他如漆黑眸,“我已经不在意你能陪我多久,我只想好好地跟你走完最后的日子。你为何总是不懂呢?”

“我以为,你会喜欢。”

璟华默了默,遂轻声道,“这些事,说来容易,真的做起来,却是度日如年。我自问自己都做不到,你又如何能够?”

“所以你想做那么个完美的世界出来,让我和那个万事无缺的璟华过一辈子?”阿沫讽刺道。

“你和他过不了一辈子,那场梦能做多久便多久罢。”璟华苦笑道。

“梦醒之后呢?再出来面对你已经死了的事实吗?”她眼眸又红起来,朝他被上捶了一下,哽咽道:“混蛋,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她俯下身子,趴在他被上哭起来,眼泪立刻又湿透了薄被。

“怎么又哭了?沅姐姐说你眼睛不好,不能再哭的。”璟华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宁可你咬我,骂我,也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不好!我偏要哭,在你前头,哭死算了!”她仍是不肯抬起头来,抱着被子呜呜道。

璟华突然笑了笑,“倘若我也不死了呢?你这么哭死岂不是不划算?”

------------------------------------------------------------------------------------------------------------------

阿沫摇头,继续抽噎道:“你又来哄我,我……我都快被你搞疯了。我不要听这些个,我现在起就好好抱着你,只等你死了,我还抱着你。”

她真的就脱了鞋,还仔细地把两人的鞋放整齐,然后爬上床来,挨他边上躺下,再伸出手臂,使劲抱着他。

“沫沫,松手。”他蹙眉道。

“不松。”她态度坚决。

璟华无奈道:“你……压到我伤口了。”

“什么伤口?”她有些惊讶。

“背上,贞鳞那里。”他狡黠地笑了笑,“前日刚做了移植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