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觉得,自己好像总是会迎来那一天,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不是好像,每个人都会这样。

到了那一天,世界将末,扬尘在模糊的光里时隐时现。

她会觉得疲累,却又莫名地不敢轻易地切断那根亘在心上的弦。

哪会有那些走马灯似的电影画面自然而然地重现,经过的那么长,长到白发苍苍气息奄奄,都想要挣扎着去看看最开始的模样。

那个她啊,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跟这世界系上了一根弦。

那个她呢,当时是什么样。好像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跟傅凉旭,这个人的名字,有所联系了。

薛芷夏幼年时候很活泼,甚至有些好动了,经常在家里把各种可以搬动的小家具们当成乐器,噼里啪啦,整个屋子就成了她的演奏厅,经常到了忘乎所以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艺术家。

当然周围的观众们是不怎么买账的,他们往往以敲门警告的方式来阻止艺术家的继续演奏。

在家人的各种道歉中,薛芷夏依旧凭着个位数年龄的资本,笑得没心没肺。

说实话,薛芷夏从小很皮,幼儿园曾经把一个班的老师和同学锁在教室门外,自己在教室里乐不可支,结局以半天的蹲马步告终。

小学一年级和同学天南地北地谈天而不顾老师警告,结局以一节课的蹲马步告终……

现在回忆起来,薛芷夏猛然发现这可能就是自己长不高的原因。

家中很有地位的老亲戚特别欣赏薛芷夏的天真活泼,一见面就会用方言“小灵精”“小灵精”地表达对她毫不掩饰的疼爱。

常常是,一群大人一起喊着薛芷夏的名字:“芷夏芷夏!出来跳个舞!”

然后她就在这起哄中昂首阔步地出场,把她那害羞腼腆的表哥狠狠地比下去。

后来呢?

年龄真的是一个消磨天性的利器。

慢慢地,在人前载歌载舞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有一天她恍然大悟,原来表哥的扭扭捏捏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不再活泼大方,矜持像隔壁大爷的眼镜片一样一天天加厚,年龄成了禁锢薛芷夏的笼子,胆怯地面对着大人们突如其来的调笑。

每每这时,薛母会笑骂:“真是没出息,越大越笨拙了是么?小笨蛋。”

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有一段时间,对所有人她都保持着一种戒心,不觉得自己应该完全信,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够完全信任,不然的话,会把自己也完完全全地陪进去,没有任何好处。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有些冷漠。

从自己那个所谓地父亲开始,一直到现在,真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少有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享受着真心的存在,得到幸福吧。

包括家人——少有真心的,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挡在薛芷夏和这个世界中间,从不消失。

于是,薛芷夏谨小慎微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过分失望,因为这个而变得消磨,战战兢兢地走着每一步,小心而谨慎,从来不敢真正表达。

因为很怕黑,所以总是在凌晨两点钟还不敢睡也没法睡,觉得客厅的挂钟像由远及近的脚步,阳台的衣服像鬼影,窗外每一辆经过的车都会让薛芷夏欣喜若狂。

这样会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活着。

每晚,二年级的薛芷夏在自己的小床上,一直等到四点钟窗外不知哪儿来的鸡鸣声响起,在世界将醒的时候才敢放心睡去。

她觉得就连薛母也无法理解她自己,

甚至有一天在她鼓起勇气提起这些后,也没能得到安慰的回应。一直以来她都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小时候就觉得,无法证明是不是存在的东西,为什么就一定能笃定地说不存在呢?

有的时候她千方百计地想去薛母的床上安稳睡一晚,偶尔有勇气,偶尔没有。

后来有一个晚上,薛芷夏又嗫嚅地向妈妈表达她的愿望。

薛母看着她,问:“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睡?”

当时她很窘迫,觉得她跟薛母的交流不多,跟她的交流也只是在每天的饮食起居的方面而已。

她不想直接告诉母亲,她害怕,所以她愣住了。

在薛母几次提问后,她意识到如果她自己不给出答案,那么等待她的只有张牙舞爪的黑夜,所以薛芷夏鼓起勇气:“因为……我害怕。”

到最后薛芷夏也没有跟妈妈一起睡,而薛母的回答,让薛芷夏愣住了。

“为什么你不能跟我说,你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