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甄玉很早起来,打扮得素净,只等着和王正卿出门。

王正卿却是先行出门上朝,让丫头告诉她,待他下了早朝,再转过来接她一道过去王府。

甄玉倒是知道,现下三王监国,虽各自为政,甚至把朝中事搬到府中办理,但毕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早朝还是要上的,且皇帝不在宫中,不是还有皇后在么?真有三王争持不下,各不自让的政事时,禀了皇后,差不多也能给出一个折中的法子令三王接受。

又候了两个时辰,王正卿便回府了,让甄玉到府门口,坐了马车跟他到王府去。

一路上,甄玉悄悄掀车帘偷看王正卿,见他在马背上坐得笔直,不由暗嘀咕:还在生气呢?话说,昨晚那一拳过去,砸在他鼻梁时,却是在一瞬间收了力回来的,料着最多淤青,应该不会很严重的呀!

王正卿因鼻梁淤青,今日和同僚相见,免不了解释,说是昨晚看书,撞在书架角上云云。倒有同僚认真看他一番,笑着说道不像撞的,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云云。待得下早朝,又被几位王爷取笑一番,心下颇不是滋味。玉娘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动不动打人的毛病呢?

到了王府门前,王正卿下了马,再来扶甄玉下马车,这才和甄玉打个照面。

甄玉见他鼻梁果然淤青一片,看着颇狰狞,一时也发怔,老子这么狠心,把他打成这样了?

王正卿见甄玉愣神,有些切齿,低声道:“看看你,动不动打夫婿,传出去叫夫婿如何做人?”

甄玉“噗”地笑了,飞快点了点王正卿的额角,低声道:“待回府了,亲给你上药如何?”

“我难道是那等记吃不记打的人?”王正卿哼哼着,见王府有青轴小车出来,便和甄玉上了小车,吩咐往甄石所住的厢房去。

甄玉的兄长甄石这会正站在厢房前的院子中发呆,真到妻子乔氏喊了他几声,他这才听见应了。

乔氏走过去给甄石披了一件外衣,嗔道:“入秋了,早起有风,你也注意多穿一件啊!这样站在风口里吹着,要是有个什么事,叫我们娘几个如何是好?”

甄石一听,忙退回厢房内,嘴里道:“我壮着呢,怕什么?”

乔氏突然就红了眼眶,半晌无语。

甄石回头一瞧,也知道她这是想起甄玉了。他们接到甄玉的死讯时,只不敢相信,好半日才缓过劲。因商议上京,又放不下两个孩子,想把孩子托在亲戚处,乔氏又不肯,深心里突然就怕了,怕他们不在跟前,孩子突然就像甄玉一样,出了什么事没了。

甄石一咬牙,得,一家人反正在一处就行了,别的也不要多想了,因收拾了收拾,合家上了京。

他们到了王府,王爷倒是令人好好接待了,更有甄玉先前的同僚,也慰问了几句,只一条,却不让他们扶了灵柩回乡,说道甄玉有遗言,要葬在京郊。

甄石只说哪有客死他乡的道理,一意要扶了甄玉的灵柩回乡,现正发愁如何和王府的人说道。

一时有小厮进来,笑向甄石和乔氏行礼,禀道:“状元爷和状元夫人来瞧两位了,已到了门外。”

甄石一听是王正卿来了,忙和乔氏迎出去。

甄玉远远的,见得一位二十*岁的汉子和一位打扮朴素的女子迎了出来,正是兄嫂两人,突然鼻子就酸了,一别经年,此时此刻相见,人面已非。

一行人进了厢房,相见毕,各各归座。早有小丫头捧了茶上来,乔氏亲端过去给王正卿和甄玉,又不好意思笑道:“初来乍到,也没备下什么东西招待贵客,却是简慢了。”

王正卿道:“嫂子不必客气,甄榜眼若在,同我们也是这样随意的。”

乔氏有些吃惊,颇为不敢当这一声嫂子,一时待要说话,却又听甄玉道:“嫂子,侄儿和侄女呢,且喊出来相见。”

乔氏听着甄玉这一声喊,似乎极熟惯,微微诧异,很快又丢开,忙去喊两个孩子出来见客。

这里甄石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道:“昨儿见状元爷时还好好的,为何今儿鼻梁处却淤青一片呢?”

王正卿自又解释一番撞了书架云云。

甄石便道:“玉郎生前也是爱书成痴之人,一旦看书入神,额角撞破了大包也毫不自知。瞧着状元爷也是这类的人了。”

王正卿见甄石夫妇待人行事落落大方,却有好感,这会提起甄榜眼,免不了和他一起感叹几句。

甄玉听着他们说话,却极少插嘴,深怕自己会真情流露,让他们起了疑心。亏得只一会儿,乔氏就领了两个孩子出来,倒引开她的注意力。

甄玉一见侄儿甄元嘉和侄女甄元芳,原还怕兄嫂看出端倪,因极力保持着的一点儿矜持,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弯□来一捞,把小小人儿甄元芳捞到膝上,抱着坐好,问道:“多少岁啦,读书不曾?”

甄元芳今年虚岁五岁,说话奶声奶气的,倒不怕生人,见甄玉询问,便扳着胖胖小手指道:“五岁呢!虽然不读书,可我识字,阿爹教晓的。”

甄玉见甄元芳聪慧,不由大为安慰,转头再看站在旁边的甄元嘉,见他小小年纪,站得笔直,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失笑,一时跟王正卿道:“瞧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呢!”

王正卿笑道:“眉眼灵动,我就说,活脱脱另一个甄榜眼呢!”

甄石也道:“这孩子确是像玉郎,不单相貌像,就是这性子,也像了好几分。”说着长长叹息,又问甄玉生前一些事。

王正卿跟甄石说了一会儿话,因当时是他主持甄玉丧事的,如何病的,如何死的,如何请医问药,下葬看点等,一一说了。

甄石听着,眼眶又发了红,最后道:“玉郎自来聪慧,只一心要成就功业,不料功业未成却身死,死后连一个举孝的也没有,孤伶伶的,实在……。当初若肯听我的劝,先行娶妻生子,慢慢谋功业,就是如何,也有一个后,不致如此荒凉。”

王正卿便劝了几句,道:“甄榜眼生前遗愿,却是要葬在京郊,且已入土为安,扶了灵柩回乡之事,你看?”

“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怎舍得他客死异乡,连个扫墓的也没有?”甄石摇头。

候着王正卿相劝甄石,甄玉便放下甄元芳,朝乔氏招招手,两人进了侧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