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不能算失败,只是没有完成,”罗乾继续说道,“他给新人类塑造了强健的体魄,但也在他们的基因中埋下了暴力的种子,他打算在未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可惜这枚种子在他解决问题之前就发芽了……如果我们早点醒来,早点的遇到他就好了。”

“那个握着钥匙的胆小鬼,总劝说我们再等等,让我们去相信一个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人联,就好像只要我们按部就班地遵守命令,把一切交给我们的孩子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一样。”

“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火苗一点点熄灭,直到漫无边际的长夜将这片大地吞噬,就算去再远的地方也不可能会有奇迹出现……无论是数光年外,还是数十年以后。”

说到这儿的时候,罗乾看向了尤尔。

“我们打算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旅行,继续他的研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完成那个未完成的完型生命体么?”尤尔思忖了片刻,干脆地说道,“明白了,我会帮忙的。”

罗乾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皱纹纵横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将笑容收起,他郑重地伸出了右手。

“感谢你的加入,通往新世界的船上又多了一位优秀的船员。”

“不客气。”

尤尔握住他的右手,晃了晃。

“我的想法和你们一样,如果睡了两百多年都等不来新世界,再等两百年也是一样。”

“如果必须由我来做这艘船的船桨,我会去做的。”

这次握手之后,罗乾便和尤尔作别,跟着火炬的其他人去往了南方。火炬和当地的变种人达成了协议,“冠军”生物制药会帮他们研究让变种人更强的义体,而变种人则需要履行协助他们实验的义务。

奇部落的老祭司们都是奇点城的幸存者变的,由他们领导的始祖派对于知识和学者有着超乎寻常的尊重,而这也是从奇点城延续下来的传统之一——很久以前有一群技术人员帮助过他们。

世俗派的新生代变种人们虽然迷信着聪明人的脑花更好吃,但在见识了改造义体的强大之后,也是罕见的和始祖派的老家伙们达成了共识——至少不吃那些研究人员。

实验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

当罗乾再次回来,已经是19年后——也就是2339年,废土纪元的210年,楚光醒来之前的前一年。

感慨着这时间的沧桑,楚光忽然叹了口气。

肘尖撑着膝盖,坐在他肩膀上的小柒侧过脸看向了他。

“怎么啦主人?”

楚光言简意赅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感慨,居然在一个小人物的记忆中看见了这片土地的沧海桑田。”

画面继续流动了。

这一次会面,罗乾已经将思维上传到了电路板,而会面的地点也从现实中变成了存在于虚拟世界的“圣域”。

与此同时,罗乾还带来新的消息。

他们已经在南边建立了由火炬教会统治的神权国度。

在“圣域”的统治下,人们不必在为无意义的事情争吵,所有人都全心全意地成为了这艘通往新世界的船上的划桨。

不止如此,他还带来了南边实验室取得的重大研究成果——一种名为纳果的真菌生物。

“在心灵干涉装置和纳果的作用下,我们成功在一个行省的范围实现了没有纷争的乌托邦。”

尤尔随口问道。

“那完型生命体的项目呢?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罗乾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当然得继续,旧人类的乌托邦只是阶段性的成果,确保我们的实验不会受到阻挠。”

“而我们最终要抵达的彼岸,是无需借助纳果与心灵干涉便能实现的和谐与共荣,这便意味着我们必须摆脱拘束我们灵魂的躯壳,成为一种比人类更高等的生物。”

尤尔点了下头。

“我明白了,那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罗乾继续说道。

“解决纳果在低温干燥环境下难以生存的问题,我们需要把它散播到更远的地方,而不是仅仅只在海涯行省的地界上。”

“我会给你提供一些样品……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了,周围的幸存者聚居地慢慢地都会加入我们。对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教会的使徒,而已经进入圣域的我是先行者。”

“我对念经不感兴趣,这会占用我宝贵的研究时间。”尤尔不耐烦地说道。

他最讨厌的就是政治。

他并不需要什么政治权利,他只想纯粹的做他认为值得的事情。

然而讽刺的是,他这一生似乎都没有摆脱掉这个束缚,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就随着脚下的小船一起沉浮。

不过所幸的是,这位新的上司很了解他。

罗乾哈哈地笑了起来和蔼地说道。

“放心,只是名义上而已,这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有了这层身份,我们的计划会顺利很多,整个教区内所有聚居地都会配合你的实验。”

“不管是怎么样的实验。”

这一次,尤尔的脸上终于浮起了感兴趣的表情。

“听起来有点意思……”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为何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去做好每一件事儿,而是因为他们选错了方法,试图用人的办法从物质的层面去重建他们的文明。

这个思路或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繁荣纪元是人联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个例,而正因为它不常有,所以会被称之为奇迹。

用人的方法重建天国,大概率会把人犯的错误再犯一遍。

但神却不同。

用神性代替人性,便不会犯下人的错误。

当然,他很清楚这条路上一定布满了荆棘,会有人因此而死去,但就算不这么做就能少死一些人吗?

或许死的更多。

与其让那些愚昧的家伙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死去,倒不如让他们死的有意义些。

尤尔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我明白了,交给我好了……对了,等再过些年,我也追随你们去那个圣域吧。”

罗乾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

“欢迎。”

尤尔微微颔首,退出了圣域。

俯视着他内心的独白,站在一旁的楚光轻轻叹了气。

“这也太极端了。”

……

松果木农庄,赵府庄园的别馆。

抱着机枪的戒烟打了个哈欠。

“我们得在这儿守到什么时候?”

刚下线去官网论坛窥屏回来的方长随口说道。

“地精兵团那边好像把所有活儿都包了,变种人的援军大概是来不了了,今晚应该会很安静,不过也别掉以轻心。”

戒烟一脸难受地说道。

“靠!这狗东西连口汤都不给留的吗?”

杀人之匕头一抬。

“嗯?谁在叫我兄弟?”

好狗:“%¥#@!”

缩在火堆旁边取暖的小羊,将小手伸向了火堆,用掌心和指尖探索着那温暖的轮廓,自娱自乐地寻找着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烫的边缘。

火焰将她的脸照的红扑扑的。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那些穿着盔甲的大哥哥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但把坏人赶走了,把茵茵和大伙儿们治好了,还给了她几块很香很甜的巧克力。

别馆中尸体已经被清理掉了,虽然墙上地上的血迹吓人了点,但看多了也就那样了。

她现在很安全。

比任何时候都安全。

茵茵坐在她的旁边,身上裹着一件毛毯,醒来之后便一动不动地坐着,谁和她说话都没有反应。

小羊替她把巧克力收下了,没有吃,都给她留着。

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这时,那个身材高挑的姐姐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缩成一团、两眼无神的茵茵,陈雨桐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关切和担心,看向小羊问道。

“她好点了吗?”

小羊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茵茵忽然把头抬了起来。

“爸爸……”

“嗯?”

虽然没听清楚这小姑娘在说什么,但看到她终于有了反应,陈雨桐立刻蹲在了她的旁边。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茵茵摇了摇头,继续看向了陈雨桐,小声地说道。

“我的爸爸……他还好吗。”

陈雨桐陷入了沉默。

从这位姐姐的表情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茵茵的眼中渗出了泪水,用颤抖的声音继续问道。

“那……哥哥呢?姐姐……还有管家他们。”

那沉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豆大的泪水从脸颊上落下,她抱紧了自己膝盖,不住地抽泣着。

“……为什么。”

小羊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道。

“别难过了……”

眼眶盈满泪水的茵茵咬紧了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朋友。

她想过帮她离开这座牢笼,但那是出于同情、怜悯或者说善良,而从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父亲不在了……

她以后该怎么办?

隐约看懂了茵茵眼神中的担忧,小羊小声地安慰说道。

“……那个,虽然我们家可能没有这么大的房子,但应该也挺大的,我会求求我的爸爸照顾你的。”

茵茵看向了她。

那冰冷的眼神让小羊一瞬间觉得眼前的朋友忽然变得好陌生,陌生的甚至让她感到了一丝害怕。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你终于自由了。”

小羊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茵茵显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迁怒于小羊。

明明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过茵茵并不想为此道歉,将脖子扭向了一旁。

看着这个闹别扭的孩子陈雨桐叹了口气。

老实说。

这个聚居地会变成这样,她的父亲至少有九成以上的责任,而且说是咎由自取一点儿都不过分。

他已经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但还想拥有更多,而这时候刚好有人把一个很香的饵抛到了他的面前。

对于自己的能力有着近乎傲慢的自信,他几乎毫不犹豫地便咬钩了,甚至还幻想着用手中的筹码和千里之外的教会勾心斗角。

却没想到人家甚至没把他当成人,在实验日志上甚至都不配留下一个名字,只有一行潦草的编号。

但是……

她还是没法不同情这个孩子。

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陈雨桐轻声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与我们的努力和选择其实没什么关系,就算你们今天没有误入那个地下室,就算你什么也没有做,今晚的事情一样会发生。”

“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但……至少不要为难自己或者身边的人,你们都是受害者,应该为此负责的不是你们。你的朋友很勇敢的救下了你,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对她说声谢谢。”

说着的时候,陈雨桐看向了小羊,柔声说道。

“可以跟姐姐过来一下吗?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小羊担心地看了一眼侧过脸不说话的茵茵,虽然不想把她留在一边,但还是懂事儿地点了点头。

“嗯……我会帮忙的。”

陈雨桐弯了弯嘴角,撑着膝盖起身。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