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只有凯旋城能决定威兰特人的命运了。”

曙光城,使馆街,军团驻联盟大使馆的书房。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示威人群,班诺特万夫长轻叹了一声,好巧不巧地说出了千里之外某人的心里话。

一小时前,他便从联盟外长程言那里那儿得知了联盟向南方军团宣战的消息。

而就在这之后不久,联盟管理者发表的宣战演讲便登上了《幸存者日报》的号外以及联盟的各个电视台。

联盟以一种可怕的效率和凝聚力开动了战争机器。

就如当初对火炬教会宣战时一样。

与此相对着的是,南方军团上下到最后都还在指望着总参谋部的“奇招”能够扭转局面。

而在他们的对手看穿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之后,那家伙又像输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一样,傻了眼似的束手无策起来。

现在不只是联盟,就连东海岸的企业也忍无可忍的将枪口对准了他们,彻底抛弃了软弱以及对“和平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幻想。

唯一的悬念只剩下凯旋城的态度。

如果凯旋城的选择是“不离不弃”,那么南方军团尚有一线生机。

至于代价,则是动员整个星球上的所有威兰特人,与生活在中洲大陆东部的幸存者打一场全面战争。

这样一来,南方军团的赌徒们也算是赌赢了。

只要所有威兰特人团结起来,就算他们最终的下场不是大获全胜,也至少能带着压在赌桌上的筹码全身而退。

但如果凯旋城的选择是“斩了这个逆子”,那么军团的分崩离析将是一定的。

这并不难理解。

如果不能在“自己的孩子能受到威胁”的时候挺身而出,哪怕是作为一面仅具有象征性的旗帜,那么凯旋城将失去它唯一的价值。

事实上,分离主义的苗头在军团的内部早就已经涌现出来了。

到目前为止之所以没有爆发,完全是靠元帅陛下一人的威望维系着。

此时此刻,班诺特也不知道凯旋城会做如何选择,只能关上门耐心的等待。

在小的事情上他可以代表文官集团或者凯旋城做一些他认为对的决策。

但在这种大的事情上,他所能当的也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已。

当然,比起遥远的凯旋城与元帅陛下会作何决策,他眼下还面临着一个更直接的麻烦。

那便是在联盟生活着的威兰特人的权益。

就好像现在,曙光城的幸存者们干脆包围了凯旋城的使馆。

总听人说巨石城是联盟的革命老区,但在班诺特看来明明这儿才是。

这帮家伙就像狂热的教徒。

如果不是曙光城的警卫拦着,他们恐怕已经把臭鸡蛋扔了进来。

虽然心中充满了无奈,但班诺特却也理解这些小伙子们此刻的愤怒。

毕竟南方军团不宣而战在先,而且还在联盟名义管辖、实际控制的土地上引爆了一枚核弹。

那可是核弹……

“我们得想个办法,将在联盟生活的威兰特人保护起来。”坐在班诺特对面的秘书多米尼也是一幅愁眉苦脸的表情。

当初提出用东方军团的军火武装军团的“老朋友”西岚帝国正是他的计划。

结果没想到眼看着他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却被南方军团横插一脚,把整个西帆港乃至帝国都给一锅端了。

至于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也早就超出了他……乃至整个文官集团以及所有人的掌控和意料。

亚努什身死,阿布赛克突然跳反,婆罗国成立,南方军团以伪帝的名义参战……

再到现在,那帮蠢货已经疯狂到了想直接掀翻整张桌子。

多亏了这帮一言不合就赌国运的蠢货,他们为改善威兰特人形象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泡汤了!

听到多米尼的建议,班诺特捏了捏眉心,脸上写满疲惫的说道。

“保护起来……怎么保护?光是曙光城的威兰特人就少说有上万,难道我们把他们都装进大使馆里?”

这儿也没有那么多房间,光是住使馆的工作人员就很挤了。

多米尼一时语塞,片刻后艰难地开口道。

“把人暂时转移到猎鹰王国去呢?那儿是我们在东部世界的唯一根据地……”

听到这天真的说法,班诺特没等他说完便忍不住吐槽道。

“转移过去之后呢?要在那里待多久?这是上十万人的人口迁徙,就算是联盟都未必能承受住这么多人口一瞬间涌入,更别说总人口还不到百万的猎鹰王国了……那个正在萎缩的绿洲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多米尼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仔细想想,这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人毕竟不是牲口,靠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去。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视机忽然插播了一条实况新闻。

只见镜头中的街上挤满了愤怒的人群,一张张脸上写着义愤填膺。

面对记者的采访,一名情绪激动的抗议者扯开了嗓门吼道。

“我早就说过!那些大鼻子都不可信!”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紧接着又是一只脑袋凑了过来,抢走了他面前的镜头。

“核弹!他们怎么弄到的核弹!我不信没有内鬼帮他们!”

“每一个威兰特人都是潜在的间谍!”

“把他们都送到馒头港去!那里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画面中的人群越来越激动,在现场采访的记者只能将实况采访的镜头临时切到了无人机上。

从那俯瞰镜头中的画面来看,拍摄地点似乎是在联盟的一号定居点,而聚集在街上的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这里是整个死亡海岸上婆罗人最多的聚居地,同时也是威兰特人最多的聚居地之一,而双方目前又在战争状态,可想而知彼此间的矛盾会有多尖锐。

班诺特心中不禁一沉,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名瘸腿的男人出现在了镜头一角。

那高挺的鼻梁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他是一名威兰特人。

在这个所有威兰特人都自觉回避的场合,他却主动走到了人群的面前。

记者迅速将镜头对准的那人。

而与此同时,不少抗议的人们也将目光投向了他。

面对着一双双视线,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洪亮的嗓门高声说道。

“我叫库鲁安,我曾经是南方军团的一员。”

人群一片哗然,几乎所有在场的婆罗人的情绪都激动了起来。

挡在人群周围的警卫都绷紧了神经,想将这个冲着示威者“挑衅”的蠢货拉走。

然而那个库鲁安却站到了高处,挺直了腰板,不闪不避地回应着那一双双愤怒的视线,用洪亮的嗓门继续说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比起装成这一切和我们毫不相干,我更愿意诚实一点儿面对你们。”

一名抗议者愤怒地挤到了前面,几乎贴在了警卫的盾牌上,冲着他咆哮道。

“你认为这很值得骄傲吗?人渣!瞧瞧你们在我的家乡做了什么!”

库鲁安看着他,用不输给那人的语气和音量吼道。

“当然不是,我从没说过这是我们的骄傲,这分明是耻辱!”

那声音震住了一部分人。

他们也许是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威兰特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一旁维持秩序的警卫同样吃惊地看着他,稍年长的老警长忽然心中一动,将手中的喇叭递给了他。

比起劝现场的人离开,倒不如让他们就这么吵个痛快。

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

库鲁安从那警长的手中接过了喇叭,用更洪亮的声音高声说道。

“这是威兰特人的耻辱!”

“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正是受够了这帮无耻之徒的谎言!”

“……我相信我们的元帅绝不是为了让我们压迫废土上的幸存者,才带着我们团结起来,和奴役我们的人战斗!”

“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让我们斩断自身的枷锁、为了阻止正在失控的战建委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为了解放这片废土上所有受苦难的幸存者……所以才带着我们奋起反抗!”

“反抗的精神,不屈服于命运的勇气,以及必胜的决心……我想说这特么的才应该是我们的勋章!我们的荣耀!这特么才应该是我们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东西!”

“威兰特人的问题应该由威兰特人自己解决,我们不会把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你们,在这儿坐着等着你们来帮我们摆平一切的麻烦!”

“我在这里宣誓,我,库鲁安,对南方军团宣战!还有所有不屈服于强权的我们!”

“我们会回到永夜港,解放那里被压迫被蒙蔽的同胞!还有被压迫的其他族裔……哪怕为此献出生命!”

“我们会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那慷慨激昂的声音丝毫不逊色于管理者在电视机中的演讲。

而原本义愤填膺的人群也出现了分化,一部分人仍在叫嚷着,而另一部分人则向他喝彩,甚至发自内心的向他鼓起了掌。

威兰特人远征军在此刻成立了。

曾有一位异族拯救了他们,而现在轮到团结起来的他们回到故土上去拯救所有被压迫的人。

不止如此。

他们还将清算以前的错误!

看着电视机中那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讲,班诺特心中不禁隐隐触动。

没想到在军团的基层竟然还有如此优秀的小伙子。

而这令他欣慰之余,又不禁气馁。

为什么如此优秀的小伙子,在军团的土地上却是不声不响,反而是到了联盟的土地上才开始发光发热。

抛开文官集团的利益不谈,这家伙确实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或许元帅陛下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到头来,是他们辜负了他。

“划清界限……这似乎是唯一的做法了。”班诺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