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包扎之后,由夷则护送,姜檀心离开了东厂炼狱。

随行的马车圆帽包头,一色黄呢车围,掐丝车饰,华美气派,规制更是非王公侯爵不得拥有。

姜檀心躺卧在车内的妆蟒绣堆之上,身下的柔软舒适抵不住她内心的波澜,一日一夜间仿佛天地俱裂,连本该完全属于自己的身子,现在她也不能肯定了。

深吸一口气,不同于离恨天里血腥之气,她只觉人世间的空气如此沁脾舒适。将脸埋入貂绒皮垫之中,感受细软绒毛在肌肤上的微痒,好似戚无邪若即若离的魅邪气息……

停!

理智走得比感性更快,一旦有这样的念头,姜檀心根本不探究如何,只是狠狠驱逐了这种她自认为恶心的想法。

将绒垫拨到一边,靠在僵硬冰冷的车板上,她渐渐驱逐了脑中的纷乱无章,开始冷静回想这一天一夜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她不禁为戚无邪滴水不漏,水到渠成的流氓手法暗自称绝。

无关他的算计心思,只为一件事:

他并不藏头露尾,畏畏缩缩于人后,反而是毫无顾忌的将自己也牵扯于内。即便如此,他却有仍有本事脱泥而出,东宫、九王府、丞相府三家杠出了花,他却自笑桃园外,执扇送春风。

叹了一声,祸害遗千年,他这般诡异邪气,养得花儿更甚于他,倒让姜檀心不禁怀疑,他会不会是千年妖精幻化成身,前来祸害人间的?

柔荑轻抬,撩起了一侧的雪缎垂帘,街市的喧闹繁华映入眼帘。卖猪肉王屠夫永远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街角捏糖人的张大伯,笑容依旧和蔼慈祥;胡同口的暗娼南婶,惨白粉底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饶是这样还不忘向过往的马车暗送秋波,摇甩香帕。

一切都与往日无异,可偏偏心境不同,生出了些许感慨来。

在戚无邪面前,她从未奢望过生命,也未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重回人间。

她的心头软成了一片春水,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恩,她只觉神明剔透,无论是远处的绵岱青山,还是路角的一痕玉水,都令她惬怀沁然,感激上苍。

眼到处,撇见一双白蟒靴,跨踩着车辕,靴的主人宝蓝长袍,盖住了驱着的长腿,他单手纵缰,游刃有余的驱使着前头两匹拉车之马。

“夷则,你觉得你的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手肘支在小窗沿口,姜檀心探出了半颗脑袋,青丝饶风。

“姑娘觉得呢?”

姜檀心轻笑一声,嘴角一撇,半似玩笑道:“你倒是跟他学得像,都喜欢反问,端着自己一副高深莫测的讨厌样”

夷则朗声笑道:“姑娘快人快语,大概天下为尊的人,都是这样一副看不透的样子吧。我只知道主子不喜欢别人猜他心思,只需听从他的话照做便是,所以我从不多猜,也就谈不上为人脾性了。”

肩膀的痛让姜檀心蹙起了秀眉,浅笑两声,掩去喉头溢出的轻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