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妖脸色煞白,往上拔高一跳,恰好这脚踹上了后头之人的肚子,将人踹飞一丈之外。

姜檀心抛了一记眼风给他,唇语喃喃:配合得不错

他让她抡了个头昏眼花,小心肝还没哆嗦完,又叫她大力一扯,拖着跑出了店面门外,只听咚咚两声,是她拳头砸在恶奴鼻梁上的声音。

看着人倒地,姜檀心甩了甩手,嘶了一声好疼,瞅见后头抄扫帚,拍砖头的张牙舞爪扑来,她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快跑!”随后,径自甩开脚丫子一路狂奔。

穿过三条巷,跑过两条街,后头讨债的疯狗还是紧追不舍,姜檀心喘着粗气停在了一座河桥之上,她顺了顺胸口,看向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妖孽,取笑道:“你竟没有身手?”

“我……我……”

“哎呀别说了,甩不掉怎么办?不如咱两一人一边跑?”

“不用……跟、跟我来!”

妖孽抓上她的手,迂回穿了过巷,朝着一家票号奔去,姜檀心突然心如明镜,那张任凭索取的“情花主人”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錾金大匾上的字越来越清晰——崇云昌

两人跌撞进正堂大门,姜檀心将情花主人的无字凭据拍在柜台上,喘声道:“来五十两纹银”

打算盘的一看,险些栽倒下去,手指一伸,横眉怒目,往后嚷嚷起着:“来人啊,东厂缉拿之人找到了!快把她抓起来!”

开玩笑,淮州分号出了那一档子事儿,这骗子又跋涉千里跑来凉州去钱,当他们崇云昌票号是傻蛋么?

外头一帮人抄着扫把冲了进来,里头一帮人端着砍刀杀喊声一片,顿时将姜檀心围在了当中,这是这史上第一混乱之际,身后传来一身悠悠叹声:

“别闹了,戴铎,给银子”

有气无力,桃花妖孽这遭是真得被玩残了……

被唤戴铎之人吃了一惊, 他探首一看,这次是真得从柜台上跌了下去,蹿了出来道:

“少东家,怎么是你啊!”

轮到外面那帮人傻眼了,堂堂崇云昌票号少东家居然吃霸王餐,吃完了不赊账,直接跑路,窜过了整个凉州城,追打着跑了一路,只是为了回家拿银子?这……这难道就是鬼才的脑回路?

鬼才,说得便是这位崇云昌的少东家,其家姓霍,家族庞大,嫡系儿子便有五个,旁系十几个,分支更是数不胜数,但这就是这位少东家,在六岁时候跟着船队出海,九岁的时候再家族祭祀典上由家主亲口定下的接班人。

鬼才之说并非他的才气胜人,而是有着一双过目不忘的招子,和一个怎么都放不满的脑子。

传说他治下的票号都不需要年终汇账,每月他只需翻阅一遍,即可尽数记在脑海之中,随取随用;他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人,名字、家世、说过的每一句话,这让他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洞悉每一个商机,寻出对手任何一处漏洞。

自然,这也让他流连风月场中,凭着绝美的容貌,和那双潋滟媚色的桃花眼,他记得她们的爱好、生辰、小秘密,这让心如飘絮的风尘女子感到了被珍视、被重视的感觉,所以她们心神荡漾,倾心亦是件容易的事。

可这位少东家并不以此为荣,甚是还擅改了自己姓,将“霍”改为“花”

姜檀心挪过眼,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心知他非富即贵,怕也是有门有户的商贾大族,却没想到来人这么大,竟然是霍家人,崇云昌票号的少东家。

感受到她投来的视线,桃花妖长眉一勾,阖了阖疲乏的眸子,抬起手虚捧一记,浅笑道:

“长陵,花间酒”

京城,姜檀心

心中亦是捧手回应,可到了面上只有淡笑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寓意不佳,但可聊表心境”

不可置否媚色一笑,花间酒抬手揉了揉眉心,打发戴铎付下欠下的饭钱,方道:

“身份已表,相信叶姑娘也知晓我的来意了,霍家并不涉及木材药材的贩卖,票号也独此一家,但我还是来了,为了一些不大想说的理由,总之呢,叶姑娘的凉州会馆落成之际,请一定要邀请我,这会是我们美好的开始。”

“理由?哝……让我猜一猜,想必是陶老丈人搬了未来的千金女婿做救兵?”

“鲜有人知,我很意外”

“呵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所以,我们是敌非友咯?”

花间酒抬起风情万种的眼眸,他从位上站起,媚惑十分走到了她的跟前,扶上她的面纱,凑在她的耳廓边儿压低着嗓音,使其极致勾魂:

“敌人……多美妙的词,相互了解,彼此猜度,相知,相惜,相残,了解我如同了解你自己,直到摧枯拉朽的那一天,攀着最隐秘的软肋,然后,狠狠捅下去”

这一番话,透着显而易见的血腥之气,但姜檀心意外地嗅到了一丝隐蔽其中的兴奋之感。

轻轻扣起她耳边的碎发,这样的温柔他并不陌生,且也不是第一做,他如愿察觉到她浑身僵硬的身子,笑意点点蔓上嘴角,泪痣妩媚,一丝一缕化开暧昧的气氛。

姜檀心狼狈的阖起了眼睛,她已不止一次在他身上窥见戚无邪的影子,他们根本不像,甚至没有一点共同的地方,可她就是会想起他,疯狂的想着他。

冷冷抬手,挡开了他的手,姜檀心后退一步,扬起凉薄笑意:

“多谢酒爷今日盛情款待,小女子终生不忘,会馆落成时必拜帖呈上,届时务必赏光”

“这个自然”

“那便不打搅了,告辞”

“戴铎,送一送贵客”

“不必,酒爷歇歇自己的腿吧,泥丸大补,想必一会儿就好了”

“……”

青丝张扬,水色洇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花间酒半阖桃花眸。

从来皆是举杯独醉,饮罢飞雪,茫然又年岁,他不受家族制约,又何谈老丈人这荒诞无稽的商贾姻亲?他本不打算帮陶夭夭,可现在……他似乎改主意了。

凉州四月芳菲尽,土司桃花始盛开。

这几月甭管是商贾走贩,官僚政客,还是文人墨客,平头百姓,大伙讨论的最多的就是一夜崛起的土司衙门,还有那个不得真颜的叶家小姐。

御下手腕,经商头脑,她以资源类的生意打头,斥下巨资,带动花坊、勾栏、赌坊这些暴利产业的发展,然后渐渐整顿资源,吸引别处商贾入凉州谋财,分出一大部分力气来倒卖他们的资源,以钱生钱。

不过个把月,就勾勒出了一条自行运转的产业链,土司衙门保留了珍贵的资源,而用这跟链条捆绑了所有生意点,像聚宝盆一般源源不断的吸金纳银,还十分稳定,并不受自然天气,收成好坏的影响。

有些妒忌之人想捣鬼,只得借助徐丙川的手,可奇了怪了的事就是这个,明明这只饕餮多少银子也喂不饱,实在不知收了那叶姑娘什么好处,挺直要腰板要为土司衙门立桩,雷打不动,风吹不倒!

上有官府保驾护航,下有土司衙门家大业大,除了妒红眼睛,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箩筐一箩筐往叶家搬,大商贾被打压低了头,小商人更是夹缝中求生存,商场一边倒,怎么是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也有一家例外,那边是凉州陶家。

外行人只知陶家是凉州首富,家财万贯,锱铢如山累积,可内行人已知陶家已是空架壳子撑门面了——凉州山林药材资源就那么一些,做了几十年的吃老本买卖,到了儿孙手里已不剩什么,要不然陶三金也不会南下另谋出处。

可就是这么个泥足巨人,迎来了一尊财神爷,霍家的千金万两注入陶家令其重聚血肉,没有人知道这霍家少东家是怎么想的,总之就是土豪的手笔,宁可着自己不挣银子,也要将几万两黄金兑成孔方铜板,一个一个砸不死你。

百花争艳成了两家对抗,一个要杀进凉州,一个铜墙铁壁捍守领土,从城楼上砸下来的不是礌石滚刺,而是金铸银冶的大元宝,不砸死也得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