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戚保、马渊献也陷入其中,还扮作马队带着情花,也不知准备去往何处。

拔开瓷瓶上的塞子,迎着手心倒出一粒血色嫣红的药丸,小小一粒,形同石榴果实。

细细审视一番,她心中暗自思忖:

情花果……有何用?

难道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千年花开结果,食后亦可大梦千年?

呵,真能大梦千年?看看千年后人间沧海桑田,一切恩怨仇恨灰飞烟灭,这种永世的孤独谁人敢试?

捏着情花丹把玩在指间,姜檀心淡笑一叹,心思繁乱也猜不透一个真字。

倏然,嫣红的情花果被一片阴影遮住,不等姜檀心抬眸,手腕已被人狠狠攥住,力道很大,甚至连手骨都被硬生生捏断!

姜檀心闷声一哼,下一刻连喉咙也被人掐了住!

她指下一松,竟由着情花果从空中直直落进喉头里,不待她尝过其滋味,已经坠下胃腹之中。

姜檀心下意识就想抬手指伸进嘴里,压着舌头然后把情花果吐出来,可那该死的厮又攥上了她另一只手,两只手都压制的死死的,不给她一点回救的机会。

花间酒一路奔跑而来,终于在这一颗桃树之下寻到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想都不想蹿步而上,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发泄着心头溢出的恼火之气,可她还不知错,敢给他甩脸色,气涌上脑门,他鼻息厚重。

“你……好啊”

本来憋着满腹话要说,可真亲手扼着她纤弱的脖颈之时,只憋得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质问话语,可就是这么一句,也成了他满腔怒火的临终绝唱。

见女人不断咳了起来,甚至血也咳了出来,他有些慌神,明明没有下死手,怎么会咳血?花间酒松了松指腹的力道,怒火立即泄下三分,迟疑道:

“你怎么了?”

女人身体孱弱无力,他顺着她的手看去,见腹部鲜红一片,竟然受伤了?!

连忙放开了手,揽上她的腰肢,打横抱起,盯住了她越来越红潮的脸颊,他发现她神智并不清楚,好像被一团火烧得浑身湿透,苍白的唇色不断呢喃……

花间酒俯身侧耳听去,听见她说:“别往前走,有洞,有洞,往后去……往后”

吃了一惊,心有余悸地收回已经探出的脚尖,他迅速蹲下,摸了摸伪装的草皮,嫌弃来往里头一看——见到下头之人冰冷的目光,花间酒有些尴尬一笑,探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然后……再见”

言罢,咚得一声盖下草皮,他拔腿就走。

寻了一处平坦的桃树之下,满地嫣红的桃花瓣,花间酒解下腰际玉束,振袖子脱下了殷红血袍,抖落在瘫在了花瓣之上,他小心意义把姜檀心放在了地上,看着她一会儿热得浑身冒汗,一会儿又冷得哆嗦发颤。

让她靠在怀里,花间酒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伤口要处理,得罪了”

指尖一勾一挑,解开了她腰际天蓝绸束带,小心剥下她湖色绡翠纹裙,避开她腹上的伤口,从怀里掏出止血散,洒了一些粉末在伤口上……

随后,他撕下红衣上一段布绸子,正欲缠上她的纤细腰肢,岂料那伤口沾了药粉后不但停止了流血,而且迅速结了血疤,更为诡异的是那疤痕竟然一点点淡去!

这种刀疤一辈子恐怕都消不去,竟然能自己恢复成这般,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止血散有这样的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再看她雪白藕臂上那些粉淡的抓痕印记,也如退潮一般慢慢隐去,消失在白皙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姜檀心睁开迷惘的眼睛,她抬起手臂,看着身体的变化,不知道该哭该笑,可老天终究没有给她太过欣喜的时间,因为敌情一触即发。

耳廓一动,姜檀心干涩的唇启道:“有人来了……杀我”

花间酒皱了皱眉,抬首向不远处看去,只见四五个黑衣蒙面男子脚步轻盈,踏着一路桃花落瓣掠影而来,刀锋杀意,寒光摄目,绕走在桃花林间隙,如同鬼魅。

花间酒并无身手,连姜檀心的拳头都躲不掉,家财万贯如何,过目不忘又怎样,连怀中女子的性命也护不住。

唰得一声刀光出鞘,只在花间酒的身后。

大手一抛,红袍卷地而起,遮掩住了姜檀心裸色肩胛,花间酒愠色上眸,像是让人扰了桃林缠绵的兴致,冷冷回过眸来。

黑衣人站定在原地,从男子*的手臂缝隙下看去,他身下的女子喘息连连,额上沁着汗水,目色似水靡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别开眸子,姜檀心抬起手臂,汗津津的藕臂肤色胜雪,竟比往日还细腻几分,她扯下了面上的纱巾,柔荑轻抬,抚上了嘴角边上,触手疤痕已成了光滑的肌肤,再不见从前的狰狞。

感受怀里人的动作,花间酒抬眸望去,不由愣在当下。

她的两颊胜似桃夭,五官精致,眸色潋滟,桃色朱唇水色洇开,佳人天成,花林仙姿。

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眉头一皱,只是彼此用眼神交流:面目尽毁的女子,跟错人了,快追!

闷声不哼,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叨扰歉意,他们收敛刀上寒光,脚下一阵风起,朝着桃林深处逃窜而去。

杀意渐消,风过桃林,卷下一二片悠悠而落的花瓣,轻悠悠贴上了她的眉心,像时下流行的点额妆容,更胜一点风姿。

撑着花泥站起身,解下被血濡染的裙衫,披上了花间酒的艳红水袍。

红色对于她,从来只代表重生,代表涅槃,从前如此,此番亦如此。

仰头看了看她,花间酒不由浅笑一声,他曲着腿,光着膀子,坦然往桃花树上一靠,青丝飞舞,媚眼如丝。

他丝毫不介意如此坦诚相对——肤滑如绸,肩线流畅,美衫华服远不及他的身体来得美丽。

“好大的本事,如何又招惹上的杀生门?不问姓名,不顾因由,收了钱,只杀人”

“哦?我本以为是霍少爷太看得起我,花重金请得杀生门,竟是我自作多情了,连被杀的资格恐怕还够不上”

回眸勾唇一笑,姜檀心抬手,只系上了腰际衣结,宽大的袍子挂垂在她的身上,大小并不合身,肩头如削,似乎拍拍她的肩就能割破手一般,但她的气势张扬,与殷红之色相得益彰,恰如其分。

花间酒慵懒勾起一缕鬓发,尽态极妍,呵气轻笑:“你怎么不想,是我舍不得呢?这么些许年岁,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有意思的对手……现在看来,还是个美艳俏丽的对手”

他视线轻佻,流连在她的五官面貌之间。

姜檀心视而不见,并无尴尬之色,她只是顺其言,随后笑道:“有了霍少爷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小女子心胸狭窄,有仇必报,既然请杀生门不是你的意思,想来即便是陶家的出的手,少爷你也是帮理不帮亲咯?”

眉头稍牵,遂即掠去一抹异色,花间酒摇了摇头,深出一口气:“不是陶夭夭的手笔,这个我确定”

姜檀心抬起质疑之色,不知眼前之人的笃定从何而来,但他目色坦然,面无异色,似乎对此事十分确定,到叫她有了别的心思。

不是陶夭夭,那……会是谁?

误识情花果,治愈了脸上的疤痕,这是横生枝节的意外之喜,但早在意识到有杀手潜伏进会馆之时,她便布下了反击的局,甚至连替身都安排好了,她要将杀手引至桃林解决。

不管是谁,都别妄想毁了会馆的开馆仪式。

陶夭夭、马渊献,新仇旧敌已是内外夹击,分外眼红,却没想到还有第三波寻仇之人。姜檀心不免苦笑一声,流落凉州不过几月,就已经欠下一屁股仇债了。

有谁恨她,想杀了她?

姜檀心并不是没想过那个人,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将恨意扭曲成这样的仇恨,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及感慨完,一声尖锐的叫声穿透桃林,是一个女人。

眼眸一沉,姜檀心立即意识了过来,她抛下花间酒,立即绕着桃树而出,奔向方才来时的方向。

驻步,只见地上的洞又深又黑,草皮子已经被掀了去,困在里头的人也不翼而飞。

姜檀心蹲下细看,洞沿处血渍处处——是将手指当作凿子,徒手插入瓷壁一路攀爬上来。

皱了皱眉,她心下升起一阵忐忑之感,抬眼看了看愈加厚重的云层,迅速直起身子,寻着方才尖声惊叫处跑去。

林中一棵虬枝峥嵘的大桃树下,无射跪在桃花瓣上,五指血肉模糊,神色悲怆,他怀里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女人,白纱蒙脸,穿着和姜檀心一模一样的那套湖绿衣衫。

她的鬓角微白,眼角也有细小的皱纹,口中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素白的巾纱。

黑衣人们各个手执寒光冷剑,分散着围在他们四周,杀意盛然,一点点向树下的两个人逼近……

姜檀心迅速掠身而过,霍然上前,呵斥一声:“回头!”

杀生门的杀手们立即回头,只见俏丽女子眸色泠泠,笑意残酷,她藕臂抬起,掰下了身侧桃树上的一段横生枝桠,“喀拉拉”枝桠带起机拓连结的声音!

脸色铁青,杀手们后退一步,不自觉横刀在胸——

嚆矢之声破空而来,他们纷纷抬头,用手中的兵刃去抵挡箭矢,可飞箭如蝗,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张网,锐箭叮叮打在刀身上,竟震碎了刀身,齐齐没入后头的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