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哲郎摇头,“长户桑,不妨请先听听看。这不是小样,而是请她正式唱了一次。大黑桑的声音,即使进了录音棚,也丝毫不打折扣。”

“是吗?”

长户大幸沉稳得很,听完他带来的这盘曲子。曲子是好曲子……声音也确实是好声音。但这世界上会唱歌的人多得是呢,光是有点好声音,有什么好得意的?

还是留在幕后唱和声才恰如其分。

“我还以为有多让人惊喜,认真期待了呢,结果跟最开始见到那位大黑桑时的想法没什么两样,不仅如此,因为进了录音室,暴露出的问题反而更多了。”

听完了曲子,长户大幸毫不留情的说道。

先前的和颜悦色,只为了在这一时刻,把话跟织田哲郎说开。

“恕我直言,织田君在作曲方面有着非凡的天才,但是在选择新人方面的眼光实在是不能恭维。”

长户大幸肯定织田哲郎作为“BEING的作曲家”的能力,但不允许织田哲郎的权力扩大,成为BEING里面一股有力量的声音。

他纵容织田哲郎、即使他在演出前骑自行车摔成骨折,让他不得不去跟电视台赔罪,也不会因此责备织田哲郎,在最前面替织田哲郎遮风挡雨……

为的就是让他永远当个艺术家。

而长户大幸这样的商人,自认就是为了经营这些艺术家们、把他们的作品卖出个好价钱而存在的。

织田哲郎可以作为艺术家为所欲为,但一旦他想要触碰音乐创作之外的东西,长户大幸就会想方设法让他明白,那些都不是他这种连袜子的颜色都配不成一对的人能做的。

长户大幸是纵容织田哲郎、是在他面前不摆老板的架子、像疼爱弟弟一样疼爱他。

但反过来说,做老板的声称把手下的员工当成是兄弟来对待,也就意味着,当兄长的可以在无视规则的情况下,仅凭兄长的权威就能否决弟弟的一切。

织田哲郎被长户大幸教育了一顿。

相比起挖苦贬损大黑摩纪,长户大幸对织田哲郎要温柔许多,即使指出他没有看新人的眼光,仍旧把火力放到这个“只有和声才能”的大黑摩纪身上。

可是,带着对大黑摩纪的看好和期望而来,却听到长户大幸不停数落大黑摩纪到底有多么不堪成器,要想到出道的水准,至少要在他手里好好打磨个几年才行……

织田哲郎心里又觉得对不起大黑摩纪,又不甘心自己的眼光被这样的否定。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自己比不上长户社长、要不是长户社长,也没有自己的今天的微妙的自卑感。

但是,在自卑之外,还有一点不服气、或者说是音乐人的傲气。

他就真的不行吗?

替大黑摩纪说好话的事全面宣告失败。不仅没能帮上她的忙,织田哲郎还在这次和长户大幸的交流之中,心里留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

长户社长是这么看待大黑桑的,那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织田哲郎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大黑摩纪,面对着池田也不自在。想要帮忙却弄得一团糟,现在连自己也开始犹疑,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越是拖拉、犹豫、逃避,就越是要被迫回想起长户大幸和他的对话,以及在录音室里亲自见识过的大黑摩纪的才能。

那一天,录音室里的众人也对大黑摩纪赞不绝口。

难道除了长户社长,谁也没能看透她的不足之处吗?

织田哲郎不断咀嚼心中的不痛快,翻来覆去的看,解读出一个又一个的话外之音,整个人不断往下滑,仿佛要被黑洞给吸走一般。

直到他接到了大黑摩纪打给他的传呼。

他犹豫着要怎么样和大黑摩纪说,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

“关于之前的事。”

寒暄过后,大黑摩纪主动进入正题。

是要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吗?

织田哲郎心里竟然开始打起鼓来——三十岁的人了,像个要被老师提问、却没有复习过的少年似的紧张不安。

“真是不好意思。”大黑摩纪向他道歉。

织田哲郎怔了一下,没有出声。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是这样,我之前把试唱带寄给了唱片公司,那边前几天邀请我去参加面试商谈。”她解释道。

“啊。”

织田哲郎意想不到。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既为她高兴,又为不能和她共事感到可惜、还为她被赏识而欣慰、为自己的眼光也许没有长户社长说的那么差而找回一点自信。

当然,还为之前为难的事就此烟消云散而松了一大口气。

“恭喜你,大黑桑。”织田哲郎真心实意。

同时也真的好奇,“冒昧请问,是哪一家唱片公司呢?”

“是叫做GenZo的,”大黑摩纪反问,“织田桑听说过吗?”

织田哲郎还真得没有听说过。

这样的反应在大黑摩纪的意料之内,她欣然向织田哲郎介绍,“是家很小的唱片公司,织田桑没有听过也很正常。不过,公司的负责人岩桥桑……”

“岩桥桑?”

“是的,岩桥慎一桑。我非常尊敬他,高中时,还曾到东京来看他企划的音乐节,那时还想,今后一定要见一见他。”

大黑摩纪整个人的精气神又都回来了。

织田哲郎听着她在电话里自信开朗的语气,心里觉得羡慕。

还有那位岩桥慎一桑……

“之前给您和池田桑都添了不少麻烦。”大黑摩纪在电话里说着,“希望能够有机会好好答谢您。”

“不,我什么都没做。”织田哲郎受之有愧。

但即使如此,一通电话打完,不知不觉,就说定了之后约定时间,他和池田,还有大黑摩纪,一起见面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