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宫城外不远处。

宅院练武场上。

童贯正在打熬筋骨,舒展气血。

这位宦官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白日繁忙,等到宫内那位官家歇息后,他还来练武,依旧精神奕奕,双目炯炯有神。

别说跟其他阉人比较,就算正常人都没有这等龙精虎勐,威风堂堂。

这与童贯从小在李宪调教下,习得一身上乘武艺有关。

此时一杆重达六十斤乌木长棍,在他手上如拈稻草般,舞动得轻巧自如,臂力强绝。

如此威风,自然引得场边一群尖细喝彩叫好:“大人神威!大人神威!”

呼啸的劲风在练武场上四溢,一套棍法使完,童贯身躯立定,额头上并没有什么汗渍,但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了几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阴霾。

他的身体终究是残缺的,哪怕天赋极高,积柔成刚,调理阴阳,可一旦过了壮年,立刻感到自己开始走下坡路,怎么苦练都制止不住。

但那群被认为干儿子的小内侍们,显然不知道,纷纷围了过来,谄媚地叫道:“大人好威风啊,满朝武将见了,都该自愧弗如!”“照奴说啊,就该由大人领兵,灭西贼,定燕云!”

“哈哈!说得好!”

童贯先是大笑,然后又不免长叹:“就是你们这些小奴嘴甜,知道老子我爱听什么,可惜我这一身本事,迟迟没有用武之地啊!”

有鉴于前唐太监祸政的惨痛教训,宋朝压低宦官品级,他是内侍省的都知,弄得跟唐朝名妓似的,只有从五品。

而太监在宫内再威风,顶多被尊称为一声“中贵人”,童贯自然不满足这个地位。

他的目标是自己的师父,武泰军节度使,大宋第一个以太监之身掌握兵权,被尊称为太尉的李宪!

想当年据说外朝的官员,为了巴结李宪,“士大夫奴事之”,有官员亲手给李宪洗脚,还昧着良心夸赞“太尉足何香也”,李宪就把脚踩在对方头上,嗤笑着说“奴谄不太甚乎!”

这件事在宫内传得风风火火,童贯并不知道真假,甚至认为这是李宪的敌人故意宣传,以引发士大夫的恶感,但对于那种领兵出征,破军灭贼的威风,是由衷的羡慕。

大丈夫当如是!

不是大丈夫……也当如是!

可惜在宫内摸爬滚打,各种察言观色,阿谀奉承,阴毒伎俩,他倒是学了个十足,在内侍省也如鱼得水,只可惜一身武艺,毫无用武之地。

童贯下意识地看向宫墙。

以他的年纪已经等不了太久,那位从前无人关注,年仅十八岁的新官家,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正想着自己的通天之路,两名内侍匆匆来到场边。

母须询问,只是扫过这两位心腹的神色,童贯的脸色已经沉下:“又失败了?公孙昭有没有受伤?”

内侍答道:“回禀大人,奴不知,倒是那道士踏水逃走了。”

童贯根本不关心洞云子死活,皱眉道:“这公孙昭当真难缠,那噬心刺不是号称见血噬魂,足足三根,难道都不能伤及此人分毫?你们可还有什么人手推荐?”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在场心腹说的,结果众内侍面面相觑,都闭上了嘴。

童贯不悦的冷哼,打破安静:“平日花言巧语,到了关键时刻,就都哑巴了?真是废物!”

众人缩头挨骂,其中一位最得宠的心腹低声道:“大人,那蠢道士在世外修行,是个会使咒法的,他都奈何不得公孙昭,寻常爱刺枪使棒的好汉,更不是公孙昭的对手,我们实在没有举荐之人,还是要大人拿主意……”

童贯其实知道他们没有,但这种压制是必须的,一定要让手下时时刻刻感到自己没用,才能对他愈发敬服,傲然道:“也罢,公孙昭一直盯着八年前的桉子不放,此人必须死,我本想利用这方外道士,事败了也无危害,但既然刺杀行不通,那就只能冒风险了……”

正准备展开说,又一位内侍匆匆入内禀告:“那道士在宫城外徘回,似乎要见大人!”

童贯浓眉微扬:“这么快就来找我?他的态度如何?”

内侍道:“面相极凶,杀气腾腾!”

童贯抚须一笑:“那就对了,无忧丐首有言,这些正道修行者一旦御使鬼道之器,沾染了戾气,往往会性情大变,看来这位没能杀得了公孙昭,很是气愤啊,我去见一见他!”

童贯武艺高超,见多识广,也不惧怕,带着两个亲随就出了府,来到宫城边上,很快就见到洞云子立于月色下,擦拭着木剑,道袍湿漉,神情专注,眼神确实流露出一股杀意。

童贯心定了:“洞云道长!”

洞云子转过身来,冷哼一声:“狗官不死,吾心不安!”

童贯眉头微动,那股杀意不似作假,但这凶神恶煞的冲着自己来作甚,他又不是公孙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