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孙昭好不容易在百姓的欢送下,进入宫城,抵达福宁宫外时,里面的争吵声已经激烈到外面都清晰可闻了。

公孙昭聆听,听得出那个帮自己说话的,是首相章惇,心头一暖。

在派系对立,党争激烈的朝廷大局下,就没有一个官员能逃得过质疑乃至诽谤。

他就算以正常的方式剿灭无忧洞,都可能遭到非议,更别提现在了。

但至少能看到百姓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朝堂之上又终究有人愿意支持他,这就很好了!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走入殿内。

印入眼帘的,是泾渭分明的两方。

一方以章惇为首,另一方以陈瓘为尖刀,正在吵的白热化。

而更多的官员,则是默默垂首,保持中立。

这并不代表支持他的人多,实际上支持的就是章惇一行十几位官员,剩下的都是反对敌视乃至仇恨。

只是言官有质疑的权力,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骂权”,不会损失名声,而那些官员又要掂量一下公孙昭目前的民心民意,是否能挡得住千夫所指了。

因此从那些人忍不住瞥过来的目光中,还真的是一副咬牙切齿,又奈何不得的模样,公孙昭的心情不禁变得更好。

“没想到我们争斗三朝,居然在这个小小的武人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虽然公孙昭面无表情,一派冷肃,但曾布、蔡卞等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的好心情,顿时更为恼怒。

他们一直视章惇那样级别的存在为对手,公孙昭这种顶多是一枚搅弄局势的棋子,结果棋子跳起来,在脸上狠狠抽了个巴掌,偏偏还无法反抗,心头憋屈到了极致,手掌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公孙昭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臣拜见太后!”

向太后此时有了新的打算,心情也变好了,再看这位为她争脸的判官,又露出和蔼的笑容:“公孙判官免礼,老身、官家和群臣,都对无忧洞诛贼颇感兴趣!”

在一群言官愤恨的注视下,公孙昭泰然自若地立定,禀告道:“我与禁军提辖官林元景、禁军马军教头张伯奋、御拳馆总教头周侗、民间义士林冲等人,不负太后所托,诛灭无忧洞贼子八百,擒贼近千数,只是囚车押送之时,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打死了近半贼子,如今只有五百贼子押送牢狱,等候处置,还望太后恕罪!”

向太后叹了口气:“不怪罪,当然不怪罪,百姓深受其苦啊,没想到这无忧洞如此嚣狂,贼众竟不足两千……”

群臣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本以为无忧洞内至少也得数千之众,结果不足两千贼子,就令朝廷焦头烂额至今,最后还被区区一个判官搞定,实在是颜面无存。

但即便只有两千,公孙昭一人率五百兵士,还是当天整队的禁军和捕快,无论如何谈不上精锐之师,是如何在洞内那漆黑复杂的环境下,将贼人一网打尽的?

赵佶就开口询问道:“不知是公孙判官如何以少胜多,扫荡群贼的,朕十分好奇。”

一位十八岁的年轻官家,询问这个问题十分正常,别说群臣立刻竖起耳朵,向太后也道:“公孙判官仔细说说,老身也好奇着呢!”

公孙昭知道兄长为人低调,澹泊名利,不欲过于凸显自己,按照约定好的说辞道:“厚将行会被查,铁薛楼、桃夭坊等地被封,断去了无忧洞的食粮,贼首性情暴虐,作威作福已久,又与民间义士起冲突,恼怒之下纵火焚烧了巢穴,弃洞而去,我等抵达深处之前,众丐头为争首位,自相残杀,再见官兵天降,顿时士气崩溃,直至全无战意,跪地求饶……”

群臣这才恍然。

原来群贼无首,自乱阵脚,怪不得百年未解决的顽疾被对方一朝扫平。

在章惇等支持派的眼中,这绝不简单,是公孙昭敢打敢拼,能令无忧洞内讧,也是其查封行会,当有此功。

在反对派的心里,则是暗暗咒骂,真是走了好运,被其歪打正着。

唯独向太后先是愣了愣,然后脸色变了:“公孙判官,依你之意,只拿了那些普通的贼人,贼首反倒逃了?那残害两位郡王的凶手呢?”

公孙昭道:“回禀太后,臣一定缉拿贼首,将郡王遇害之桉调查清楚!”

太后眼神已经凌厉起来,一句更为诛心的话到了嗓子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老身那么支持你,你没抓住杀害郡王的凶手,反倒是急着为百姓作主,收买人心去了?”

话虽未出口,但这位的太后,已经由好心情变得十分恶劣。

对于无忧洞的恶劣行径,向太后也是憎恨的,却认为凡事必须分清主次,此次灭无忧洞,首要目标显然是抓住杀害永阳郡王和永嘉郡王的凶手,然后再是将贼人剿灭,为百姓作主。

结果这位倒好,贼人杀的杀,抓的抓,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贼首跑掉了,难道她这位一国太后的至亲被害,深仇大恨,还要排在平民百姓之后?

眼见太后的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之前反对的臣子顿时大喜过望,立刻有言官道:“贼首遁逃,有纵容之嫌,此事颇多疑点,必须明察!”

章惇喝道:“一派胡言!之前你们疑虑公孙判官如何诛贼,如今真相已明,还敢偏私?”

“难道那贼首为了暗通公孙判官,连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力都不要了?你若真的诸多怀疑,公孙判官不是擒了那么多贼人在么,自去审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