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兀纳沉默下去,眼神里露出深深的忧虑,李彦则道:“西夏在三国里面确实最为弱小,但也未到仰宋辽鼻息求存的地步,何况那位西夏皇帝既然是有作为的君主,他或许会担心一件事。”

耶律延禧下意识地道:“什么事?”

李彦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损失不轻,尤其是燕云要地丢失,回去辽国后恐受上下非议,然辽军主力尚存,还有一战之力,万一借道西夏,是行假途灭虢(guó)之策,要从他们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弥补此次南下的空手而归,又该怎么办呢?”

耶律延禧先是一怔,然后眉头扬起,目光闪烁起来。

萧奉先一看就知道,这位辽帝竟是大为意动,而萧兀纳不看也知道,这位学生是肯定会心动的。

如耶律延禧这般好大喜功之人,假使进了雁门关,夺回了燕云,那还好说,回国上下也都有交代,可现在这样狼狈回逃,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所以这位天祚帝很快把自己说服了:“这不光是为了朕的名声,如今搜刮自中原的财物丢在了雁门关前,我辽军士气低到了极致,如果就这般空手而归,回国后如何安抚各部,就成了大问题!”

“何况此战是西夏使臣引朕南下的,现在从西夏身上找回来,正是因果报应,又有何不可呢?”

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他就对于西夏升起了不可遏止的贪婪,苦一苦盟友,骂名因果来担,然后下达命令:“萧统领,召集各部将领,商讨事宜!”

萧奉先不敢迟疑,立刻领命:“是!”

当各部将领围过来,听到耶律延禧下达的命令时,也同样没有多少错愕,更不在乎是不是“左命”逼迫的,反倒是喜上眉梢。

显然在丢弃了财物后,这段时间他们压服手下极为勉强,小心翼翼地生怕炸营,此刻得陛下许诺,能去西夏境内大肆掠夺一番,可算是解燃眉之急了。

李彦看着一个个辽军将领散去,分辨可用之辈,发现数目真是少得可怜,不禁暗暗摇头,萧兀纳的背部句偻下去,就连萧奉先都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

倒是耶律延禧兴致盎然,看了过来:“‘左命’阁下如此武艺,已近神明,南朝不能用你,西夏小国,想必是肯定看不上的,那效忠我大辽如何?”

“咳咳咳!”

萧兀纳实在听不下去了,剧烈咳嗽起来,萧奉先也被这位天祚帝的自信给弄懵了,倒是李彦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有时候想想,低血压待在这样的皇帝身边,恐怕一两日就能痊愈,倒也微笑道:“辽帝谬赞了,我这人只选潜龙,扶持的也是潜龙。”

耶律延禧眼睛一眯:“扶持潜龙?”

但凡这等人物,要么自己造反当皇帝,要么就效忠现有的天子,既要冒天大的风险,自己又不当皇帝,那图的是什么呢?他不理解,也不相信!

萧兀纳则开口道:“阁下虽为大逆,但如此藏头露尾,显然不利于将来举事造反,扶持潜龙上位,老夫是信的……只不过老夫没料到,在三国君主中,阁下最为看重的,竟是那西夏的李乾顺!”

李彦道:“兰陵王这话就不是发自真心的了,辽国天子不必说,想必大宋天子,阁下也有过间接的接触,换成你自己,难道不会最看重西夏的李乾顺么?”

萧兀纳沉默下去。

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如今这个年代的宋、辽、西夏三国皇帝,执政的时间相隔不超过一年,也都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的主宰,寿命还都比较长,结局却大不相同。

赵佶和耶律延禧是亡国之君,还统统被金人活捉,在《大宋宣和遗事》里面,记载了两人被俘后在金国见面的场景,十分讽刺。

同时根据这里面的记载,金帝完颜亮,命令宋钦宗,也就是赵佶的儿子赵桓,和耶律延禧一起去比赛马球,宋钦宗从马上跌下来,被马乱践而死,天祚帝善骑术,企图纵马冲出重围逃命,结果被乱箭射死,野史杜撰的可能性较大,但被掳后的日子也可以想象。

相比起来,李乾顺却成为了西夏的中兴之主,他或许也不是特别厉害,但由于生在的时代太好,跟这两个货一比,顿时显得那么出众……

而李彦和萧兀纳的交谈,让旁边的耶律延禧火冒三丈。

身为堂堂辽帝,礼贤下士,想要招揽一个行刺自己的人不成,还被自己的老师公然议论,不如那区区的西夏小王,顿时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冷冷地道:“两位既然这么看重那李乾顺,朕倒要看看,他如何抵挡我大辽的精锐铁骑,又如何做到国君死社稷!”

萧兀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李彦的语气里多出了几分认可:“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