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西夏真正的危机,不在于割地给辽,而是由此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御驾亲征遭到惨败,之前的按压自然会反弹,若我所料不差,西夏国内的情况肯定大乱,党项人所辖的各羌族,肯定又开始见风使舵,各寻出路……”

杨雄听得连连点头,杨兴则隐隐明白了,这位是在教他们谈判时的技巧,目光动了动,略微大胆地道:“多谢总教头指点,我们会好好应付这两批使臣……倘若他们想见总教头,我们也会加以回绝!”

李彦赞许地道:“两国使臣在大名府等待金陵传召才是正途,却徘回数月,最终北上燕云,自是图谋不轨,然我大国气度,也不会跟蛮夷腥膻斤斤计较,你们见了也是尽到礼数。”

杨兴心领神会,杨雄则请教道:“总教头,那辽国的情况如何?”

李彦微笑:“有天祚帝耶律延禧,辽国就好不了。”

“天祚帝打完西夏后,终于带着辽军主力回了国,但至今还停留在西京道,一方面是为了逼迫西夏履行条约,割让土地,他好回去向各部交差,另一方面则是中京道被耶律得重所占,东京道则有女真族异军突起,大败耶律得重讨伐的军队后,双方又罢手言和,眉来眼去。”

“原本天祚帝身边还有一位兰陵王萧兀纳,此次在宋境内转危为安,外交逼迫朝廷签订宝右之盟,全靠这位老臣出谋划策,偏偏又功高震主,天祚帝容之不下,他迟迟不回上京,也是生怕萧兀纳拥护耶律得重为新帝,但想要杀这位老臣,现在又下不了手,就这般僵持着……”

“总结一下,辽国五京道,辽帝占着西京道,御弟大王耶律得重占着中京道,女真占着东京道,南京道也即是燕云被光复,如此国内局势,虽然还没到真正四分五裂的地步,但维持的平衡也极度脆弱了。”

“在这个内忧重重的时刻,辽国派出使臣来燕云,定是萧兀纳的谋划,就是害怕我燕云再出兵北上,为此都不见得有辽帝的圣旨与手谕。”

“因为刚愎自用的耶律延禧,在夺取西夏的地盘后,就愈发接受不了向燕云低头,你们可以由此进攻,能让辽使疲于应对。”

杨雄作为总探机密营的一员,许多情报是有获取的,却没有这般俯瞰全局的清晰,听得可谓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兴的心则更加安了。

作为从小仰契丹人鼻息生存的燕云汉民,若说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把恐惧感完全逝去了,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今的现实却告诉他们,契丹人不仅可以战胜,并且在一步步地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至此杨雄已经胸有成竹,但有个问题不太敢问,却又不得不问:“如何应付两国使臣,我等已经尽知,只是万一他们提出些非分之想,比如之前在大名府时,辽国使臣就四处宣扬,要将辽帝的妹妹与总教头结亲……”

李彦澹澹地道:“萧兀纳此人老谋深算,外交手段用得十分纯熟,所以我才让使臣在大名府待了三个月,现在这件事差不多也该沦为笑柄,你不仅要严厉回绝,在合适的时机,我们更会派出使者质问耶律延禧,让他彻底下不了台,到那时萧兀纳的死期就真的到了……”

杨雄暗暗心惊,外交相比起战争,真的是杀人不见血。

而李彦站起身来,还从书架取了本书递了过来:“将这本《前唐秘史》给辽国使臣,编着者很有才情,辽国不是以前唐正统自居么?也让他们多看看!”

杨雄双手接过书,有些为难:“总教头的好意我很明白,但这群契丹狗,恐怕不会对话本小说感兴趣……”

李彦微微一笑:“作为使臣,他们会感兴趣的,第一篇《滴血雄鹰》所讲的,就是太平公主为了夺权,欲加害女帝武则天的故事……”

杨雄怔了怔,手指下意识翻了一页,他自己都想看了。

弑母夺权,堪称天理不容,但安排到太平公主和武则天这对权欲母女上,顿时多出几分合理性。

关键是这妥妥的借古讽今啊,怪不得编着者能得到总教头称赞,确实有才!

李彦最后总结:“我燕云虽无广袤疆域,但后有河北山东的同胞支持,面对的又是两个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的病弱国家,你们谨记一点,弱国无外交,自然能合理地应付这两国的使臣!”

两人精神大振,领命道:“是!”

等到出了书房,杨雄赞道:“居于燕云,稳定上下军民之心,又能足不出户,对天下大局了如指掌,这就是我们的总教头啊!”

杨兴搓了搓手掌,更直接了:“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都是偏居一隅,默默发展,能在燕云这种两大国家必争之地崛起,已是闻所未闻,还能视两个大国为弱国,偏偏还有理有据,真是神了!”

杨雄大笑:“走!去见使臣去!”

还想用外交来跟我们耍心眼?

燕云现在就放出话,辽夏是弱国无外交!